幾個身強力壯的本家兄弟,和清晨一道,兩頭係好繩子,將棺木慢慢放入坑內。隨後,他沿著穴壁跳了進去,把一塊血紅的絲綢被罩蓋在靈柩上麵。注目良久,才又緩緩的爬了上來。人還未站穩,大家夥鏟起土,便一鍬挨著一鍬揚了下去。紅色的緞麵在一點點消失,清晨怔怔的看著,一顆心像懸在半空之中,突然隨著一起墜落下去,深深的痛楚頃刻間席卷上來。“爸!”心底的悲涼隨著鐵鍬的起起落落,不可遏製的迅速蔓延,壓抑許久的傷感,終於衝破胸腔迸發出來。沙啞的嘶喊,回蕩在清冷的半空中。銀鎖猶如一個丟棄在荒蕪山野的孩子,突然雙膝跪倒在地,放聲嚎哭起來。大家夥低著頭,隻是一個勁往坑裏填著土。忽然,一股金燦燦的沙子裸露出來,順著墓穴一個勁的往下流去。“好兆頭,好兆頭啊!”一位稍稍上了年紀的男人,突然大聲喊道。說話間,竟然莫名其妙的鼓起掌來。不合時宜的怪異舉動,著實讓人覺得納悶,個個禁不住停下鍬,齊刷刷把目光聚了過來。那男人晃了晃腦袋,掏出一根煙,點上,使勁吸了幾口,才又賣乖似的說:“娃娃們,不懂了吧,黃橙橙的沙子多吉利,這叫黃金入櫃!”一句話,打破了沉悶悲寂的氣氛,大家將信將疑的瞅了瞅還在流淌的沙子,緊繃的神經似乎就此放鬆了許多。銀鎖畢竟是讀書人,哪裏會相信鬼神迷信的說法。他隻知道,那金燦燦的沙粒,不能讓父親重生,親愛的人兒從此將與他陰陽兩隔,永不相見。他依舊跪在墳邊,任由淚水流淌。“給你爸填最後一鍬土吧,他會走好的!”一個長者慢騰騰走了過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人總有這麼一回的,打起點精神來,將來就看你的能耐了!”聽著叔輩的話,銀鎖這才站了起來。他鏟起一鐵鍬黃沙,向墓穴扔了進去。半小時之後,一座新墳出現了。諸事已畢,大家夥相跟著,先後離開了。尤其女人們,好事的天性,終究抵不過秋雨的纏綿,她們早早退了場,在冷雨的澆淋下,個個把頭蜷縮在衣領裏,互相扶持著,向村子方向急急的走去。墓地,恢複了原有死氣沉沉的寂寥。樹上的一隻烏鴉,瑟縮起腦袋,一動不動的打著盹兒。銀鎖沒有離去。他孤身一人,佇立在墳前,久久的注視著冰冷的墓碑,雨水無聲地順著臉頰滴滴滑落。墓碑上刻著父親醒目的名字,意味著父子從此永遠是無邊的暗夜陪伴著他。銀鎖第一次,體會到人生的無常。父親被安葬在這裏,自己的夢想也隨之一起作了陪葬。考研,工作,買車,恪盡孝道,這原本是自己最初的心願,簡單而平凡。可是,一場意外的橫禍,連這曾經的微小願望也被撞擊得支離破碎。天空終於豁開了無邊的口子,綿綿的細雨,變成了瓢潑大雨,無情的傾瀉而下。銀鎖隻得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離開了。走不多遠,樹上的那隻烏鴉突然通靈般俯衝而下,“呀”的一聲,徑直落到墳頭上。抄著一條小道,銀鎖行走在泥濘的土路上。隨處可見的陷阱,大口大口的喝著滿地的泥漿,蠻橫的吞噬著一切。難怪父親能在此地命喪黃泉,這樣危險的山路,著實令人生畏。銀鎖一路躲閃著,艱難前行。雨卻不隨人願,下得更加猛烈了。雨水毫不留情的衝刷著一切,他猶如孤魂遊子,思緒在其間飄蕩。一座白色的涼亭,在前方的拐彎處,靜靜的佇立著,彰顯出另類的風采。亭子裏,幾個老鄉聚在一起,躲避著風雨。銀鎖拖著濕透的身子,走了進去。這座涼亭,看似不俗,入口處雕刻十分考究:兩頭玉獅,威嚴的把持在左右兩邊。銀鎖覺得很是奇怪。這樣偏僻落後的村落,連個像樣的房屋都難找到,就算是商談要事的村委會,也是破敗不堪,怎會出現如此不俗的“建築”?“大叔,這???咋會有個涼亭?”銀鎖克製不住好奇,問起身邊一個避雨的村民。“小夥子,一看你就不是本村的,這是村長給自己死後修建的墓地。咋樣,夠氣派吧?”一句話像一塊石頭,重重的砸在銀鎖本已漂泊不定的心海中,頓時水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