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新任主編(1 / 2)

蔣梅的辦公室不大,斜對著辦公桌有一扇玻璃窗,窗欞打開著,偶爾有一些灼熱的風吹進來,揚起周涵鬢角柔軟的黑發,露出一條細細的,如果不仔細看都不會發現的粉嫩疤痕。蔣梅皺著眉頭看照片,我有些恍惚,不知道為什麼,無論怎麼看麵前的這個人,心裏總有些不踏實。“這些孩子確實出現在那裏,但是一夜之間就全都消失不見了。”周涵側頭看著我,灼灼的視線讓我有些不適應,好像隻有我才能回答這個問題一樣。然而我能說什麼呢?說蒙蒙昨天晚上卡在我的窗欞上一整夜,走廊裏還有三個孩子在不停的往我的客房裏灌水?天知道他信不信。我故作驚訝的捂著嘴,覺得隻有這樣能表達我驚愕的心情,“不可能,我們昨天在水下確實看見了屍體。”“哦?”周涵皺了皺眉,“你是和金四喜去的?”這人是在明知顧問,他既然都能搞到現場的一手照片,怎麼可能不知道昨天我是和金四喜一起去的?“是,還有一個殷博士。”“啊!”蔣梅驚呼出聲,“那位古怪的自由撰稿人?”我閃閃的笑,“他更喜歡別人叫他博士。他在某些不為人知的知識麵前還是具有一定的權威性的。”蔣梅冷笑,“在我看來,不過是個胡說八道的騙子。”我縮了縮脖子,沒回話,一旁的周涵姿態優雅的從公文包裏掏出一隻煙盒,進口的熊貓牌。他抽出一根含在嘴裏,打火機剛湊到嘴邊,蔣梅厭煩的皺了皺眉。“我忘了蔣副主編討厭吸煙。”周涵笑了笑,把打火機收進口袋裏,單手插著口袋,嘴裏還吊著那根煙,瞧著竟然有幾分雅痞的意思。蔣梅哼了一聲,素白的手指染著紅彤彤的指甲油,輕輕的,有節奏的扣著桌麵。“啊!”我輕呼一聲,指了指蔣梅麵前的牛皮紙袋,“你看看裏麵。今天一大早,在我家走廊裏出現的。”我把蒙蒙的事兒直接忽略過去,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反正重點是這些字,至於是怎麼寫上去的,嗬嗬,留著她們去操心吧!蔣梅打開牛皮紙袋,裏麵的照片掉出來,最上麵一張是我拍得最清晰的一張,正對著門板的牆上,黑乎乎的字體扭扭曲曲,像一條條別扭掙紮的蚯蚓,仿佛一不留神就能從照片裏扭出來一樣。“又是這些字。”蔣梅“啪!”的猛擊桌麵,“我找了好幾個古董鑒定專業,也有專門從事博物館工作的老師,沒人認識這些古怪的字。”“會不會是孩子塗鴉的?”我試探的問,蔣梅搖了搖頭,風眼微眯,“絕對不是,四個孩子基本上都是沒有焦急的,如果隻是一個,還可以說是偶然突然,但你看過四份失蹤孩子留下的字跡和文字,有些文字是重複出現的,說明它們本身是有一個體係的。”她越說越興奮,已經沒了剛才的憤憤不平。我們在坐的三人都知道,這是一起離奇荒誕的案子,而且被害人還是南京軍事委員會的委員特派員,不僅巡捕房重視,整個上海的商政兩界對這件事兒都極為關注,如果我們報社能全程跟蹤此案,並參與其中,對報社的未來來講,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縷縷。”一直沉默的周涵突然出聲。“嗯?”我應了一聲,周涵抽掉嘴裏的煙,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許久,終於皺眉說道,“這裏,這兩個字,我好想在哪兒見過。”“真的?”我瞬時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隻要找到這些字的秘密,所有的謎團便能解開一大半。“嗯。”周涵點了點頭,“不過那地方有點遠。”我連忙擺了擺手,興奮的說,“沒事沒事,我去,不,周總編,你帶我去。”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對這件事兒這麼上心,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出於對江燕母女的憐憫,另一部分是對四個孩子的死心有憤怒,但這些瞧著又不太能讓我甘願冒想。那麼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能正式進入報社,急需一個有力的報道?還是?我突然想到一個極其可怕的想法,這想法在過去二十年中從來沒有出現我的腦海中過,但似乎自從見過殷泣,經曆過這些複雜的事兒之後,這種仿佛被宿命捆綁的被動參與感一直縈繞著我,讓我時時有種不安的感覺。周涵點了點頭,抬眼看蔣梅,“副主編呢?”蔣梅臉色有些不太好,就在我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她卻優雅的站起來,轉身從後麵的衣架上取下背包,姿態雍容的繞過辦公桌,挑釁的看著周涵,“當然,我當然回去。隻是不知道周先生是從什麼地方見過這兩個那兩個字?”周涵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站起身,“墓區。”……從報社到墓區有十幾裏的路程,周涵剛來報社,又是國外留學過來的,住宿問題還沒解決就先來報社了解情況,上麵也還沒來得及給他配車。我們坐的是蔣梅的車,白色的小轎車打理得很幹淨,車廂裏飄著法國香水的爛漫情調,車玻璃上掛著粉色蕾絲的小窗簾。這還是我第一次做蔣梅的車,以前隻知道這個女人姿態萬千,風情萬種,是個美人,又有手腕,懂得生活,卻沒想過她在某些方麵是特別懂得享受生活的。車的速度不快,比之金四喜那種橫衝直撞的開法,蔣梅的技術簡直是溫潤的不像話。十幾裏路,也不知開了多久,車上一路無話,我縮在車門口,在兩個氣場強大的人麵前,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畢竟這件事兒中,我隱瞞了很多事兒,生怕處處茅廬的我藏得不夠好,一不留神就被人看出來,搞不好會被當成神經病送進精神病醫院。車子停在墓區大門口,這是上海租借的一個墓區,占地遼闊,裏麵埋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光一小塊目的就要十幾萬快的大洋,窮人們連這裏的一寸都買不到。車子進了墓區大門就不能再開進去了,守墓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彎著腰,駝背,頭上帶著個掛皮帽子,從門口的警衛室出來,見到周涵的時候微微一愣,“啊!”了一聲,“是周先生啊!”周涵朝他笑了笑,“我來看望看望家父。”老頭笑得特別殷勤,一轉身從警衛室裏去了一把菊花,“周先生。”周涵點了點頭,很大方的給了一個銀元,老頭笑得眉眼生花。“周先生不是在國外留學?”我狐疑的問,周涵一邊走,一邊解釋,“我每年晴明都會回來一次,平常都是托王伯幫我給家父打掃墓碑。”他一邊說,一邊順著盤山向上的石階往上走。“哦!”我應了一聲,跟著他的腳步往上走,蔣梅走在後麵,高跟鞋敲擊著青石板發出“噠噠噠!”的聲響。大概全天下所有的墓區都是一樣的,不管修葺的多麼安靜華美,綠樹環繞,可歸根究底;都是埋葬屍骨,一整片草地下,滋養著的都是一堆又一堆枯骨。它們在時光的縫隙中腐爛,沉澱,最後變成活著的人的一絲念想。心情好像一下子沉了許多,一股說不出的悲傷繚繞心頭,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急切了許多。好悲傷!好難過!活著好難!是誰?我猛地抬眼看去,眼前浮起一層層白霧,恍惚間那人一席白衣拽地,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了。是你?是你麼?媽媽?縷縷!媽媽想你了,你為什麼不來看我?為什麼不來看我?她幽幽轉身,蒼白的臉上神情憂鬱;縷縷,縷縷,你來,媽媽想你了。媽媽,真的是你?我急切的向前走了幾步,一伸手,整條手臂從她的身體裏傳過去,一股巨大的悲傷縈繞心頭,仿佛一直巨大的手正死死的捏著我的心……“縷縷,縷縷!”“啊!”我猛地一愣,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在了周涵的前麵,並停在一塊墓碑前麵。“我。”周涵輕輕碰了碰我的肩,“你可能思慮太重。”是麼?我狐疑的看著他,雙眼的餘光落在麵前的墓碑上,上麵黑色的字體被風雨侵蝕後漸漸褪色,露出斑斑點點的白。“走吧!”蔣梅皺著眉頭走過來,伸手拉了我一把,尖銳的指甲狠狠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壓低聲音抽在我耳邊說,“注意點兒,別溜號。”愣了愣,看著蔣梅完美的側臉,心裏一熱,“謝謝。”蔣梅哼了一聲,連忙甩開我的手,“謝我幹什麼?”我訕訕的笑,蔣梅癟了癟嘴,“行了,別在這兒給我丟人。”我笑著湊到她跟前,“我是曹彬帶的,就算丟人也丟不到副主編頭頭上吧!”蔣梅一瞪眼,狠狠戳了我腦門一記,“曹彬就不歸我管麼?”我連忙躲開,可憐兮兮的捂住腦門,“歸。”“所以呢?”我瞄了眼走在最前麵的周涵,連忙表衷心,“我發誓絕對跟副主編一條心。”“嗤!”蔣梅冷哼一聲,“誰要你跟我一條心?我告訴你,別給我搞一些亂七八糟,否則實習期一道,趁早給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