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茫然地打量著麵前的房間：普通的水泥牆上刷著白色的石灰，整整齊齊地掛著孩子們的照片，照片的下麵是簡曆，記敘著每個孩子的來曆。小芳數了數，一共有十一張，分成四行，每行三個人，最下麵那一行缺了一個人，想來是由自己補上。照片是黑白的，孩子們的表情生動不起來，活像遺照，這是小芳的第一感覺，而在不久後的將來又不幸成為了事實。這間房間的門是在小芳慌不擇路的時候隨便推開的，不知為什麼，崔院長給小芳帶來很大的恐懼，這種感覺令她很怕，感覺自己像一隻被鷹或者什麼猛禽盯上了的小老鼠，除了心悸之外，隻剩想逃。於是她就逃進了這間房間。打量完牆上的照片之後，小芳覺得自己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於是觀察起房間裏的擺設來。房間呈正方形，門對麵就是照片牆，照片牆的左側是窗戶，裝著三塊玻璃的窗框上，大塊藍色的油漆剝落下來。照片牆右側鑲著一塊碩大的計分板，上麵列著孩子們的名字、日常考核的項目和每個項目所得的分數，最後還有總分。小芳不識字，但大概猜得出，因為那上麵也是整整齊齊的十一行，於是讓她不由自主地跟牆上的照片聯係了起來。地板上擺著十二張黑色漆麵的木頭桌子，還有十二把黃色漆麵的木頭椅子，這裏麵明顯有一套比較新，看起來是給自己準備的，小芳想。天花板上分三排吊著九根長條狀的日光燈管，地板是普通的灰色水泥地，這間房間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看來這並不是睡覺的地方。“你是在找睡覺的地方麼？”一個屬於小女孩的怯生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芳猛地回過頭去。一個紮著兩條羊角小辮的小姑娘正站在離小芳兩米左右的距離那裏看著她，見她回過頭來，小姑娘向她靦腆地一笑，兩隻手揉搓著衣角。這一笑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小芳不由地也向她回了一個微笑，說：“對，你知道在哪裏嗎？”“我帶你去！”小姑娘似乎沒有想到小芳竟然會很友善，大受鼓舞，走過來就牽起了小芳的手。在那個瞬間，小芳其實是有些抗拒的，可是小姑娘的手軟軟的、暖暖的，就像耗子的一樣，引起了小芳對耗子的一絲想念，但很快就被耗子背棄自己而去的憤怒代替了。有什麼了不起的，沒有你，我照樣也能活下去！照樣有朋友！小芳想，於是順從地任由小姑娘牽著自己的手，跟著小姑娘歡快地尋找落腳的地方去了。小姑娘牽著小芳一路飛奔，小芳都還沒有來得及觀察周圍的環境就被領到了一扇門前。門上有一個標注著“302”的門牌號，但是小芳看不懂，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小姑娘拽進了房間。這間房間的大小、布局跟之前的房間並無二致，隻是內部陳設更加簡單，隻有六張床，兩兩並排地安放在房間當中。床是普通的木板單人床，上麵鋪著薄薄一層褥子，褥子上又鋪著半舊的花床單，床頭是一隻軟噠噠的枕頭，床尾是一床薄薄的被子。“呐！這張、這張還有這張都是沒有人睡過的。”小姑娘很開心，長久以來自己都因為太另類沒有人願意為伴，今天終於有人願意與自己為伍了，無論如何也要抓住，不能放，絕對不能放！孤兒院的孩子本應該習慣了與人保持一定距離的，但是初來乍到的小芳顯然不明白裏麵的問題所在，隻是本能地覺得有人示好就應該珍惜，否則怎麼在這裏生活下去？“我叫阿珍，你呢？”看著小芳在選定的一張床上坐了下來，小姑娘友好地向著小芳伸出了手。“我叫小芳。”小芳也向著阿珍伸出了手。“那，小芳，你願意做我的好朋友嗎？”阿珍握住了小芳的手，笑著問道。“當然。”小芳被阿珍一直以來的熱情感動，順理成章地應到。“真的嗎？太好了！”阿珍激動地跳了起來，兩條小羊角辮劃出一道弧線。“小芳，你還沒有吃飯吧？”阿珍問。“嗯。”今天一大早就起來，趕了好遠的路才到這裏，小芳又暈車，早上吃的一點饅頭稀飯早就吐了個底兒掉，現在被阿珍一提醒，才覺得自己饑腸轆轆。“那，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阿珍很自然地就牽起了小芳的手，自然、熟稔地就如多年老友一般。“不用跟院長打招呼嗎？”小芳一邊走一邊忐忑地問。“不用，她自己都顧不了自己，哪有時間管我們，這兒的人都是各顧各。”阿珍一邊自顧自地往前走，一邊沒頭沒尾地甩出這麼一句。“呐！廚房的大師傅姓熊，我們都叫他狗熊，不過在他麵前你可別這麼叫，他會生氣的。他們都怕他，但我可不怕，他在我手心裏抓得牢牢的……還有啊，平時吃飯的時候你可要吃飽，因為非吃飯時間到他那裏去，他會找你要一些報酬的，不過你放心吧，這一次有我……以後你可就得自己去了哦！”阿珍提醒著小芳。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報酬”這個字眼的時候，小芳本能地打了個寒顫，像是有什麼最令人作嘔的東西伴隨著某個揮之不去的噩夢一般的身影從心底慢慢浮上來一樣，一種惡心的、催人欲吐的恐怖的感覺攫取了小芳的感官，她本能地甩開了阿珍的手。“怕什麼？有我呢！”阿珍以為小芳隻是出於對未知的恐懼，再次握住了小芳的手，“不是說了麼，這一次有我。”小芳欲待不去，可是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油鹽未進，的確讓她渾身乏力，兼之剛才緊繃著的一股勁鬆懈下來，這會兒更是覺得腹如擂鼓，饑腸轆轆。“去看看，就這一次。”在饑餓的驅使下，小芳終於做出了決定，“而且，阿珍看起來不是壞人，她不是說，要讓我做她的好朋友嗎？”“嗯。”小芳衝著阿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