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山夜雨知往事(1 / 3)

花朝節,群俠醉飲而歸。

兩人又沿著羊腸小道下山,雲沁道,我已得知,家父死因與那一個叫玉人香的毒藥有關,那毒藥長在昆侖州的昆侖山上。我想著前往探個究竟,奈何,隻是兩地有千裏之遠。

她朝西遠眺,夢州往昆侖州,路途遙遠,便是披荊斬棘,嘔心瀝血,也是在所不辭。

陳恪道,想是這沁兒欲往那昆侖山一趟。便道,不如,我陪沁兒一同去吧。

雲沁心中暗想,在雲沁穀這十幾日相處,看他也是質樸之人,便點了點頭,心中隻是非常欣喜。

恪雲二人,行至夢州官道,此處客棧遍布,客商雲集,人聲鼎沸。雲沁找了家客棧,換去小斯衣衫。又回堂內坐下吃些酒菜。

臨桌是一對四十來歲的夫婦,正談論找個幫工,回返昆侖州。

陳恪近前,作揖道,這位叔叔大娘,我兄妹二人欲望昆侖州探望先父故交,盼望二人伯伯大娘,能帶我兄妹一程。我二人自當盡力幫忙叔叔大娘。

那婦人細細打量了陳恪,雲沁,經商之人,見三百六十五行人,說三百六十五行話,看人自是準透。道,這個小姑娘,真是一個標致的美人。不過,我看二位,不像兄妹,倒像,倒像那遊山玩水的,她故意頓了頓,卻又接著說道,倒像那遊山玩水的小夫妻。

一席話,說得恪雲二人一陣麵紅,那婦人不禁噗嗤一笑,道,也是對爽快的小夫妻。

四人各自吃完酒菜,那夫婦二人引恪雲二人出得店門,來到後院,來到稍遠處一座馬車前道,我和外采買了好些絲綢,茶葉,這架車子不如借了你們小夫妻,這路上你們二人幫我看著這貨物。說罷,掀開簾子,內中齊齊整整碼著十幾口大小各異的木箱,都落著黃銅大鎖,想必箱子內是她口中說的茶葉,絲綢。箱前,鋪著絲綢軟座。

陳恪從那夫婦二人的言談間,得知,他二人複姓上官,往這昆侖州和夢州,青州,一帶做些營生。將那昆侖州的各色肉幹,釵環販至青州和杭州,又著青州和杭州的茶葉,絲綢販至昆侖州。一盞茶後,那婦人道,上路啟程了。上官夫婦坐一馬車,恪雲二人坐一馬車行在那夫婦二人馬車之前。

這兩座馬車,沿著夢州官道,伴著各路商隊,直朝西行去。陳恪從那村中農人處也學得些駕馭,官道上塵土飛揚,商賈們又唱些各地的歌謠,南來的,北往的,西去的,一唱一和,喧囂熱鬧,正好也免去這漫長路途的無盡寂寥。

一路走來,逢著客店,那夫婦便會囑陳恪一道將那二乘馬車中的箱子盡數搬至夫婦房間,待第二日啟程時,再搬回車中。如此過去二十餘日,方是到了昆侖州海天府。恪雲二人同上官夫婦告辭,那上官家的娘子,將早已備好的二個布包,遞於恪雲二人道,昆侖州,不比夢州,這裏多毒蟲毒蛇,這藍色包中是些蛇藥,二位留著,也好有些應付。這灰色包中是幾樣小物,不成敬意。

恪雲二人自是未明說此行目的,他夫婦二人皆以為二人是私自離家的小兒女,尋個遠處,過個三年五年,有了孩兒,家中長輩,便是不肯也是肯了。

恪雲二人,接過布包,自是千恩萬謝,與那夫婦二次告辭,覓得兩匹騾子,往昆侖山行去。

行得三日,到得一處集鎮,正是黃集鋪。此處房屋皆是用石塊壘成,男子散發於腦後,女子不論長幼,都著那五彩斑斕的圓領裙衫。髻上的銀釵聳立,足足有一尺來高,環佩叮當。與青州,夢州大不相同。二人穿過集鎮,行了二個時辰,至一處山腳。此處稀稀疏疏長著些林木,邊上是些碑文,字跡模糊,想是應是古時文人的登山之作。二人索性將騾子放逐山間,便往山上行去。山道崎嶇不平,越往上走,林木越是稀少,走過一兩裏地,方才得見幾棵枯木。

天色越發暗下來,幸得二人帶了火刀火石,一路走來,拾了些枯枝,方才得點起火來。他二人這一路,皆是住一間客房,雲沁睡那床上,陳恪將兩條長凳架起,都是往那凳上將就一宿。雲沁將那從集上買得的燒雞穿在長木上,放在火上細細烤著,那香氣陣陣,惹得陳恪直道,好香。二人撕些雞肉權作晚餐,隻覺噴香。

突得,遠處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有巨物靠近,四下望去,這一望了不得,隻見一條約有三丈來長,數寸粗細的綠色巨蛇,吐著信子歪歪扭扭正朝二人遊來。陳恪急將雲沁護在身後,道,小心些。那巨蛇此刻已遊至離二人幾尺遠,麵盆大的蛇頭立起,足足有一人多高。雲沁被嚇得,直將臉貼在了那陳恪後背。雙手臂不由緊緊抱住了陳恪。

大蛇吐著信子,死死盯著眼前的獵物。

雲沁趕忙從袖中掏出那上官夫婦給的蛇藥,全灑在大蛇鼓起的雙目上。那蛇似被刺了一下,突得退回了一丈,又一個蛇尾掃在了他二人身上。陳恪一個回手,雲沁卻穩穩落在了陳恪的一雙手臂中,羞得趕緊道謝,說得陳恪也是一陣臉紅。忙道,我護著沁兒。此刻,蛇身扭曲得更是厲害,直在地上撲騰,將那塵土揚起,一片昏黃。陳恪想著是那蛇藥起到作用了。雲沁將那柄長劍遞給陳恪,道,打蛇打七寸,恪哥往那心髒處打。

這幾日,雲沁自是劍不離身,陳恪拔劍出鞘,卻是一把木劍。但此劍卻沉重異常。不及二人分說,那蛇卻纏繞上來,蛇身如萬斤巨鏈,將那二人在腰處牢牢捆紮在中間。那蛇越捆越緊,二人越發覺得周身有些僵癱。蛇頭回轉,慘白的蛇牙直朝那二人頭頸咬去,似要一口將這二人吞下。陳恪直拿那木劍擋那蛇牙,那兩顆大牙磕在了木劍上,隻聽碰碰兩聲,那兩顆大牙竟齊齊斷了,瞬間,那大蛇滿嘴鮮血,卻又不將二人鬆開,反是纏得更緊。

雲沁道,宸章入雲,氣如長虹。恪哥,雙腳使力試試。陳恪緊握雙拳,將這力道集在雙腿之上。飛起一腳,突突得踢在那蛇身上。一連踢了樹下,那蛇熬的一聲,騰了幾下,卻是將他二人鬆開了。遊到了離二人約幾尺處。陳恪飛速運功,雲沁又道,雲卷雲舒,花開花落。陳恪運掌,掌勁如風,直朝那蛇頭劈去,招招直中要害,那蛇被打得連連往後退了數尺。

陳恪又持劍,直朝那蛇的七寸砍去。咚得一聲巨響,木劍正砍在蛇身上,被斬斷成了兩截,足足有男子雙手握拳那麼大的蛇膽裹著鮮血從那蛇身飛將出來。雲沁忙從衣上扯下半截布料,將那蛇膽接住包了。但蛇頭卻依舊昂起,拖著半截血肉模糊的蛇身,朝那陳恪飛來。

雲沁又道,電閃雷鳴,太極兩儀生四象。陳恪照著這口訣,飛起離地數丈高,直朝那蛇頭劈去。幾股腥臭的血味彌漫開來,卻見,那半截連著蛇頭的蛇身,竟然從那額骨處分裂開,從中被震碎,成了一左一右兩個長條。

恪雲用木劍刨出一個大坑,將那連著蛇尾的半截蛇身,和那兩個各有半個蛇頭的長條,敷上沙土,掩埋了。陳恪方又三兩口將那蛇膽生吞了。

如此一番折騰,早已天黑,空中一彎月牙,恪雲二人背靠背而坐,陳恪道,沁兒,方才那是什麼掌法。雲沁道,此是爹爹在時,習得的武功。我資質愚鈍,這麼些年了,卻是連個皮毛都沒摸透。恪哥好厲害,日後勤加練習,必會大成。

陳恪又問,這門武功,喚作什麼。

雲沁道,爹爹學武,本是為了健身,我們又並無門派,我也不知這武功喚作什麼。

多年後,陳恪回憶至此,皆感慨萬千。她竟將這世間最上好的武功,傾囊相告。如若她還在,世間不論哪裏,都是好時節。也許有些人,注定是用來記在心裏一輩子的。

恪雲二人又在山中行了三日,遠遠望去,遠處山峰比這高出數仞。想來便是萬祖峰了。

二人行至晌午,方至萬祖峰山腰。此處異常悶熱,光禿禿的,不見一草一木。陳恪護著雲沁,道,如果山中有那猛獸,我便是死了,也要護著沁兒。雲沁道,若是你死了,我便也跟了去,到了那陰間,好。她心中一陣小鹿亂跳,好什麼,陳恪道,雲沁抬起頭,答道,好,好生照顧恪哥。

到得頭來,卻是沒了路。萬仞高的石壁立於眼前。怪石嶙峋,猶如那張牙舞爪的鬼怪,伸長了鬼手,要將那活物都盡數抓了去。雲沁給陳恪拂去額上的淚珠,望著那高聳的石壁道,這個懸崖,可如何上得去。不知那位前輩是否真在此處。

忽聽得有笨重的腳步身自東南方傳來,腳步聲迅疾而有力,震得岩石畫畫作響。這聲響不似豺狼虎豹,似乎又伴著絲絲的吐信子聲。陳恪道,莫不是又遇著大蛇了。雲沁道,便是那蛇娘娘來尋那蛇當家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屍體腐蝕的氣味也越來越濃。卻見岩石後伸出兩隻怪獸的頭,一雙黑綠色的眼睛,渾身黑褐色,布滿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疙瘩。兩隻怪獸都足足都有數丈長,一條長長的尾巴,形似四腳蛇,但是比四腳蛇大出千百倍。它們正瞪著那大眼睛,要朝陳恪和雲沁撲來。陳恪執劍,道,沁兒,看來,我二人真要去那陰曹地府做個伴了。

他將前幾日雲沁口授的招式,演了一遍,朝那撲將上來的怪獸,左右各一掌,擊在它們的天靈蓋上。怪獸中了掌,發出幾聲低沉的絲絲聲,伸長了脖頸,連連往後退了幾步。這怪獸的皮囊好生厚實,被這二掌削去的數片皮囊,竟有數寸厚。那鎧甲般的皮囊下,露出了淡淡的紅色血肉。陳恪瞧見,這兩隻怪獸昂起的脖頸間都纏有一個小小的黃金片子,分別寫著負屭、螭吻。想著,這荒山中,竟是有人養了這些個怪獸,究竟是何人所養。當下,和雲沁飛至懸崖上一棵凸起的巨大樹枝上,喊道,哪位前輩,你家的靈獸出來了,快些領去吧。如此喊了十幾聲,隻聽懸崖上一陣鋼索響起,垂下十數條精鋼鏈子,每條足有手臂粗細。鏈子間又放下一個大大的鐵籠子,那籠子是用上百條數寸長的鋼條打成,中間那把黃燦燦的椅子上,坐著個幹瘦的老者,罩著件天藍色灑金長衫,臉型狹長,須發花白,長長的眉毛直垂到了嘴角上。挽起的白色發髻上帶著金色鑄螭吻冠帶,簪著赤金簪子。看樣子約莫有七十來歲了,袖子外麵的雙手幹瘦細長,十個手指比常人的十指都長了二寸有餘,帶了好幾個大大的金戒指。這些物件穿戴在一起,讓這個老者看上去卻有點不倫不類,頗有些像在夢州遇見的那些拚命附庸風雅的商賈。

老者一雙小眼轉了幾轉,嘴裏哼了幾聲,慵懶得道,你這兩個小娃娃,來此做甚啊。他的眼光從陳恪臉上掃到雲沁身上,眼珠子定了一下,吼間發出哦的一聲,道,倒是個標致的小娘子。又道,嗬嗬,老朽在此二十餘年,十多年未曾有人來了,今日有你們做伴,也好做個樂子。不容分說,便起開那籠子的門,左右手各往恪雲二人腰上一抓,將二人拉進了鋼籠內,按下機括。幾聲哢哢哢的聲響,那鋼籠嗖嗖得往上升,片刻功夫,便到了懸崖頂。

懸崖頂上甚是開闊,比那岩下要涼爽許多。周遭長滿參天樹木,枝頭又是累累果實,紅紅綠綠的。一條小溪流蜿蜿蜒蜒,注入正中的一個巨大的洞穴中。

那老者掏出一隻金色長笛,吹了幾聲,那笛聲清脆得很,恪雲二人隻聽得懸崖下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方才遇著的那兩隻怪獸,突突的爬將上來,朝恪雲二人瞪了瞪眼,長大了嘴,吐出腐朽死屍的氣味,但那怪獸見了老人,道是極是溫順。老者伸出幹枯的雙手,在怪獸的雙眼上摸了摸,突得瞧見它兩個的額上都被削去了數塊皮。頓時,狹長的臉上皮肉擠到一塊兒,無不心疼得道,我的乖兒啊,定是這兩個孫子傷了我的兒。待乖兒先回去,爹爹殺了他二人,給我的乖兒做個人肉餛鈍。他一口一個乖兒,喚那怪獸,想擠出眼淚,卻又沒有眼淚的樣子,但神情卻又是十分正常,十分關切,雲沁暗自覺得好笑,可想想那怪獸凶神惡煞的樣子,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陳恪忙拱手道,晚輩和這妹子,遇見這靈獸。誤以為是那山中的猛獸,方才是晚輩傷著了前輩的靈獸。那老者的笛子在陳恪手背上重重得敲了一下,然後急急道,去,去,去,什麼個靈獸,這明明是我的乖兒,怎得是靈獸了。世間的靈獸,能和我的乖兒比的啊。陳恪道,是晚輩傷著他們了,與這位姑娘無關。老者吹了一聲笛子,那兩怪獸自是搖起了長尾巴,那洞口離此處明明有四、五十丈遠,但他們蹭蹭蹭幾步便爬進了那洞內,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好似幾十匹馬兒奔騰而來,但這就是那上好的千裏馬走這路途,幾步卻也是到不得那洞穴的。

見那怪獸進的洞穴,老者右手持長笛,直朝恪、雲二人刺來。陳恪執木劍,朝那笛子擋去。笛子和木劍在空中相撞,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老者的笛子又細又長,陳恪這邊剛用劍身擋住,那邊老者立馬將笛子換個手,尋個空隙,往陳恪的要害處刺去。一邊刺一邊說,我這笛子,可比你那爛木頭要好使很多,嗬嗬。看我不戳瞎你的眼,給我那孩兒們吃個大補丸。兩人戰了十數回合,老者身手敏捷迅速,絲毫沒有老態龍鍾的樣子。可那笛子離著陳恪總差幾寸遠,那木劍,離那老者也是總差著數寸遠。二人難分勝負,雲沁瞧出,老者是拿笛子當做長劍,使的是破周劍,道,這番鬥下去,幾時方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