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的紗幔在空中輕輕飄揚，一女子蜷縮著身子，縮在床尾，白著一張小臉，昂起頭仰望著麵前俊美如天神的高大男子。
天空烏雲密布，漆黑如夜，電閃雷鳴，甚是熱鬧，卻愈發映襯出室內的陰沉。
突然電光一閃，映亮了室內女子眼底深藏的倔強和晶瑩的霧氣。
“梵涼淵，你真是殘忍，有時候我都懷疑你的心到底是不是鐵做的，你怎麼能這般的狠厲？全世界都不及你的蕭淨螢重要，為了她你能做出一切殘忍的事來……”
梵涼淵緊抿著唇，把藥碗往柳溪陌麵前一送，目光冷冽地望著她，“我需要他，柳溪陌，你給我……喝下去。”手指扣著碗壁，指骨青白。
濃黑的液體，在白瓷碗內泛出細細的波紋，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藥味。
“需要？”柳溪陌淒厲一笑，眼底是抑製不住的霧氣凝結的淚，她緊鎖著他深邃如淵的眼眸，“可是你的需要是這樣的嗎？你當真是好狠的心啊！”頓了頓，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苦澀，“好。算我求你了，梵涼淵，你不要他，我要他，你不愛他，我愛他。無論要我多少血，我都願意去替你救蕭淨螢，哪怕是要我的命都行，我隻求你，讓我留下他吧，我請求你了……以後，以後你讓我做什麼，我都乖乖聽從，真的，什麼都行，絕不反抗的，我隻求你，讓我留下他，好不好……”
她拋棄了她所有的驕傲，如同最低等的奴隸，卑微地，沒有尊嚴地哀求著他。似乎從成為柳溪陌開始，在他麵前，她永遠都是卑微如塵埃的。新婚之夜的任意欺辱，迎娶側妃侍妾的羞辱，再是任意其他女子的踐踏欺辱，然後是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惡意指責，讓她總是處於低位的尷尬無措。
梵涼淵，我甚至都開始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你到底是愛著我的皮相還是我的靈魂？你怎麼能夠……怎麼能夠如此待我？任何人都可以這麼對我，唯獨你不可以的。任何人都可以認不出我，唯獨你不可以的。可是，理想與現實往往都是背道而馳的。
梵涼淵，我能為你肝腦塗地，做什麼我都能夠幫你，無論什麼。我能夠在你與蕭淨螢間的偷情，為了穩住你與梵涼焱的關係，與他虛與委蛇，甚至忍受他所有的欺辱。可是，現在想想，我換來了什麼，我換來了你要剝奪我無辜的孩子的存在！你可以不承認他，但是卻不能剝奪他出生的權利！
柳溪陌按住疼痛的腹部，孩子似乎也知道了她的痛苦，在為了生存而努力著，她的疼痛已經減緩了很多，血也慢慢地止住了。
“梵涼淵，我其實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能夠親手把這碗墮胎紅花端到我麵前來？你就那般恨著柳溪陌，那般愛著蕭淨螢嗎？”她仰視著他，彌漫的霧氣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緒。
梵涼淵看著她朦朧的眼眸，眉頭皺了皺，心口不知為何，竟然抽疼了一下，那種異樣的疼痛來得太過迅猛，竟讓他有一刻的恍惚。
可是眨眼間，他便壓抑住了那股疼痛，緩緩把藥碗送到她的唇邊，冷冷吐出了六個字，“柳溪陌，喝了它。”
他開始看她流了那麼多血，還以為孩子已經掉了。沒成想他竟然這般的堅強，硬是堅持下來了。
柳溪陌聽著他冷硬的語氣，猶如被人丟入了冰天雪地，渾身一陣浸入骨髓的寒冷。
她凝眸望著他冷酷的眼眸，“回答我。是也不是？”
梵涼淵眉頭蹙得愈發緊了，似是對她糾纏不清的不耐煩，重重點了點頭，“是。”
出人意料的，柳溪陌倏然大笑了起來，好似聽到了這世間最大的笑話，隻是笑聲裏的苦澀心酸隻有她自己知道。
“柳溪陌，喝了它。”梵涼淵不悅地抿緊了薄唇，厲聲道。
柳溪陌止住了笑，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淚，“喝？”
她倏然發狠地奪過他手裏的碗，用力地，狠狠地朝地上砸了去。
碗裂。
濃黑的汁水四溢，碗四分五裂。
“我不喝，不喝，絕對不喝——”
梵涼淵漂亮的瞳孔驟然一縮，收回了僵硬的手指，背在了身後，緊咬著唇喚了下人進來收拾碎片。
他望著癱軟著身子半坐的蒼白著臉的柳溪陌，冷道：“我早知你不會如此安分的喝下，早便叫人煮了一鍋備下，你砸了還會有人端進來的，直到你喝了為止。”
他的意思很明白，你砸吧砸吧，反正藥多的是。
柳溪陌聞言，臉色驟然又慘白了幾分。
“是啊，梵涼淵，你是這般的堅定，堅定到一定要讓她吃食自己的孩兒去挽救她的生命！”
梵涼淵身後的手握了握，他不願再看到她眼底刻骨的絕望與恨意。
他甩著飄逸的寬袖：“唯有孩子的胎盤能救她，我不能沒有她，我必須這般做。也許你不會懂這種深刻的感情。而且，孩子還可以再有，但是若是螢兒是世間唯一的存在，若是她不在了，那麼……我也會死的。今日欠你的，以後我自會還的。”
孩子他可以再給她，但是蕭淨螢死了，卻沒有人可以再給他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人兒了。
柳溪陌聞言，咬緊了牙，隻覺恨意綿綿。孩子可以再有，蕭淨螢不會再有？他怎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每個生命都有他存在的獨立性與專一性，怎麼可以用一句再有就抹殺他的存在？
怎麼可以？
“王爺……”一個丫鬟再次把藥端了上來。
柳溪陌漠然抬頭，恨恨地咬牙瞪著他：“還我，這般人命關天的事，你怎麼還？你又拿什麼來還？你又有什麼能夠抵得上他的存在？”她摸著微微凸出的腹部，掌心下似乎可以感覺到孩子心髒的穩重跳動聲。
梵涼淵臉色冷清，淡淡道：“我勸你還是乖乖喝下，不要讓我對你用強，到時候難受的還是你。”
晶瑩的淚自粉頰滑落，她勾唇露出嘲諷的笑容，淒婉而美麗。梵涼淵啊梵涼淵，你對我用強的次數還少嗎？不差這一次吧？
窗外，閃電一道接一道，青雷轟隆隆地陣陣而響。
丫鬟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柳溪陌，又望了望堅持的梵涼淵，縮了縮脖子，終是囁嚅著道：“王……王妃，您……您就喝……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