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縣統計局的工作還是統計死人。安排工作前,把我調上來的副局長找我談了話。我已從走廊的局級領導分管工作安排上確切知道了他的名字。穆林森,一個很氣派的名字。我想穆副局長一定為他的姓氏多少有點遺憾,如果不是姓穆,而是姓木,一切都非常貼切地順理成章了。木林森,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擴展成一片林子,一片鬱鬱蔥蔥的林子蔓延出一望無際的森林,這種意境,無論從哪個角度體味,都透著蓬勃旺盛的氣象。事實上,一看到這個名字,我就為穆副局長遺憾了。穆副局長的名字緊跟在局長後麵,是單位的二把手,也就是四個副局長中的常務副局長了。
穆副局長說,小付,統計死人的工作說起來不好聽,但這項工作對我縣經濟發展的重要性同其他各行各業一樣,意義是深遠的,你想想啊,少統計一個死人,縣財政就多一個人的經濟損失,而堵塞一個死人的漏洞,縣財政就避免了一個事實上已經不存在的人的經濟損失,如果把這個損失用到我縣的經濟建設上,勢必然就多了一個人的力量,咱這麼大個縣,死人的數量肯定是一個龐大的數字,所以說這項工作對我縣經濟發展的作用不可低估,當然了,咱並不是盼著多死人,可死人是難免的,隻要是事實,咱就不能回避,得正視啊!我連忙點頭。穆副局長的情緒有些激動,說幹好統計死人的工作,不但有利於我縣的經濟建設,對抵製腐敗現象也很有力,他舉了窪峪鎮隱瞞死人冒領工資的例子。我認真地看著穆副局長,一方麵為窪峪鎮統計站統計死人的工作沒有落到實處而慚愧,一方麵為自己的心有餘而力不足而無奈。穆副局長和藹地一笑,說其實我的工作幹得挺好的,要不他也不費那麼大勁把我調來,好多人托他走關係往縣城裏調他都懶得*心,為了我,他找了局長好幾次,把局長纏得沒辦法了,隻好把我調來了。
穆副局長問我在下麵統計死人的工作幹得那麼出色,是怎樣開展工作的。我說,站長把任務交給我,我先把有關單位的電話統計下來,本來打算每月月底向各單位打個電話摸摸底,如果真的死了人的話,再做詳細調查統計的,結果那個月底剛打了兩個電話就不敢打了。穆副局長看著我不說話,從他的表情,我看出他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打了兩個電話不敢打了。便說,第一個電話是打給政府辦公室的,我說請問這個月政府機關死人了沒有,那邊罵了句娘的吃飽了撐的,就把電話掛了。第二個電話我打給派出所,派出所的人一聽就訓上了,說娘的你找死啊,等著我開警車接你來叫你享受享受這裏的小黑屋子!嚇得我扣下電話不敢打了,一上午都提心吊膽的,怕派出所的警車真的開來了。穆副局長掩飾不住臉上的笑,說這樣可不行,統計死人是個比較忌諱的問題,得講究點方式方法,開門見山地問,對方不好接受不說,也容易造成誤會。
我說是啊穆副局長,碰了釘子,我心情不好了幾天,本想甩手不幹,轉念一想,人家站長把這工作安排給我了,我又沒有別的工作,這麼點工作都幹不好,以後還有啥前途,就硬著頭皮又幹開了。我說我挖空心思地想出個辦法,站上不忙能脫身的時候,我便向站長請假,悄悄地到各單位了解情況,當然不敢明目張膽地到人家單位內部打聽,我的活動場所主要是那些單位的傳達室,幹傳達的差不多都是些老弱病殘,脾氣也好,我先跟他們拉些家長裏短,雙方黏糊起來,順便捎帶出我要打聽的事。穆副局長說,小付你想出的這辦法好,這叫微服私訪啊。我說穆副局長,這辦法好是好,可也沒大派上用場,我統計的那些死人沒有一個是通過這個方法打聽出來的。穆副局長皺起眉,顯出很不理解的神情。我笑了笑說,窪峪鎮那麼點小地方,機關事業單位總共那麼幾個人,一年死不得三個兩個的,有時一年一個也死不上,往往人還沒死周圍的人先談論開了,如果被談的人及時死了,人們還唉聲歎氣地說幾句,若是拖延著死得晚了,到真死去的時候人們反而覺得不新鮮懶得談論了,如果是意外死的,短不過半小時,長不過半天,要是夜裏死的,第二天一早就成了新聞被廣泛地傳播開來。我說,穆副局長,也就是說,我微服私訪做的那些工作,除了充實一下統計表的有關內容之外,對收集死人信息沒有起到直接的作用。穆副局長並不失望,說他明白了,看來調我來還是很有必要的,統計局不是下麵的統計站,這裏範圍大人頭多,在統計死人方麵是大有可為的,我在基層的工作經驗在這裏很快就要派上用場,我馬上就要有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