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8)(1 / 2)

我和爹娘坐在場院邊上看小表弟顯能耐。爹慨歎說,熟是一寶啊,啥東西熟了就有戲看。娘誇小表弟精神,由此推斷他在學校學習也肯定不賴。我反駁說,看著精神的在學校學習不一定好。娘不相信,說看著精神的學習不好,還能看著不精神的就學習好了,哼。我說不信拉倒,我念了這麼多年的書還不如你啊,有的同學看著挺精神,老師拿他好的了不得,偏了心叫他當班長學習委員啥的,可他當著當著就當不下去了。娘問為啥。我說學習不行啊,學著學著就倒退到後邊去了,成績一拉班上的後腿,他還有臉再當下去,倒不如那些看著不精神的,成績不聲不響的就跑到前麵去了。爹問我是看著精神的還是不精神的。我說管這個做啥,到時考上學就行。爹問我咋知道自己能考上學。我說自己琢磨的。爹笑了,半信半疑地說,光琢磨不行,得真考上才行啊,到時要是考不上才糟糕來。我說你咋知道我考不上?爹沒話說了,尷尬著臉摸索著衣兜找煙抽。娘不願意爹了,埋怨爹烏鴉嘴,說人家都是指望著自家的孩子好來,你這個好,抬杠專說晦氣話。

場院東邊冒出一團鮮豔,定睛一看是穿了新衣裳的表妹。表妹站在場院邊朝這邊擺手。隔的遠,聽不見她說話,我們看著不理她。表妹隻好停止擺手往這邊走。表妹說,唱哥,有人找你!娘接過表妹的話問誰找我。表妹說她也不認的,是一個閨女,她在王閘子家大門口踢毽子,那閨女從胡同口拐過來,提著我的名字說要找我,她就把她領來了。娘噗嗤笑了,說準是找錯人了吧,你唱哥見個閨女靦腆得就不會走道了,要是個小子找他俺還信,別管了,待一會人家打過盹來就走了。

表妹不願意,說這樣咋行,我把人家領來了,現在在大門上等著來,撒下不管我成啥人了。娘就笑,說一個一個的都長大了,要起麵子來了,叫我回去一趟把人家打發走。正好我對騎自行車馱著郗香桃飛跑的美夢喪失了信心,知難而退了,說我回去可不回來了,還有那麼多作業沒做完,學自行車重要還是做作業重要。爹娘嘀咕了幾句,隻好全家往回撤。小表弟顯能耐顯累了,舍下車子不管。爹趕過去試著推,跟玩火龍一樣,沒走幾步就服了氣。娘陪了笑臉哄小表弟,說勇子聽話,過年你唱哥買的爆仗放不了,我都留著給你。小表弟猶豫著返身往回走。小表弟自行車推得不情願,招呼表妹替他推。表妹頭也沒回,說我可得替你推,在家拿咱爹的自行車跟你的一樣,別人摸摸都蹦高,我可給你推不了。我的心裏忽然閃出一個念頭,找我的是不是郗香桃啊,腳下踩上了風火輪。

我對郗香桃太敏感了,隔著兩三條胡同我就聞到了她的氣味,感到了她抖落的桃花瓣纏纏綿綿地往我身上飄。我在心裏喊了聲,郗香桃,我真想你啊。我的喊聲便從我的心裏跑出來,在我的身體裏,在我的意識裏回蕩。回蕩著,要從我的身體和意識裏跑出來,向我預感到的郗香桃跑去。果真是郗香桃。郗香桃手扶我家門口的小榆樹,尋著我的腳步聲向這邊望。郗香桃換了一身新衣裳,新衣裳規規矩矩地熨貼在她的身體上,把她打扮得像一隻剛洗過澡的小母雞,利落、清爽,透著勃勃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