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司的大門,太陽已經發紅,周末的傍晚,路上的交通已經開始擁堵,我抬頭看著鱗次櫛比的高樓罅隙中露出的小片染上淡淡紅暈的雲朵,突發奇想,打算去一趟寧語的學校,給他來個突然襲擊。想起他那通嘮嘮叨叨的電話,讓我不由有點想笑,他一定想不到我會去那種地方吧,當然,他也一定不會想到下午剛剛給我打過電話,我會立刻去找他吧……果然,接到我的電話後,寧語頗有點緊張地問我有什麼事,聽說我在他們學校門口忙一溜小跑找了出來,夕陽中,他的身影溫暖而柔和,見到我一臉的閑適意識到我真的沒什麼事,他有絲無奈又有點驚喜地搖了搖頭,看我身後背著巨大的背包,問我:“又去拿問卷和禮品了?”我點點頭:“嗯,沒想到我還算團隊中做得不錯的,不過因為這份工作的周期比較長,所以今天沒有結算工錢……”寧語看看我眼巴巴看著他的神情,忍不住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今天我請你吃飯……”跟著寧語出了學校南門,他帶著我拐進一條小巷,最終站在一家門頭麵不大的魚館前,笑著跟我說:“這就是我們學校的聚源了,他家的水煮魚和酸菜魚做得非常地道,你今天一定得嚐嚐,哦,對了,再往前走有家鍋貼店也很不錯,下次你來我帶你去吃。”我看著他溫柔的笑意,突然覺得心髒像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柔軟而潮濕,沉甸甸的,滿漲漲的,想起昨天夜裏丟失的初吻,心裏又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悵然若失,情緒一下子就落寞了下來。細心的寧語看出了我的轉變,也收起了笑容,眉頭輕輕蹙起,微微低下頭問我:“怎麼了?不是很喜歡吃酸菜魚的嗎?”我勉強笑笑,胃口已然全無,隻想到一個熱鬧一點的地方,忘記這些緋色的煩惱,於是對寧語說:“突然不想吃飯了,我們去夫子廟玩吧,順便去劃船吧!”寧語怔了怔,然後微笑點頭,眸子裏卻閃著絲絲疑惑,我假裝沒有看到。盡管天氣漸冷,秋意漸濃,但是夫子廟裏仍然人頭攢動,遊人如織,江南特有的粉牆黛瓦裝飾著各色霓虹彩燈,映射到秦淮河裏,搖曳出夢幻般的色彩。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最感興趣的仍是那裏的曆史。“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杜牧一首《泊秦淮》唱盡秦淮當年盛況,可惜我一直更喜歡南宋詩人張鎡的《柳梢青·舟泊秦淮》。我跟寧語站在石橋上,我輕輕吟誦著:“天遠山圍,龍蟠淡靄,虎踞斜暉。幾度功名,幾番成敗,渾似鷗飛。樓台一望淒迷。算到底、空爭是非。今夜潮生,明朝風順,且送船歸……”寧語淡淡說道:“好詞,好嗓音……如果你不舉著兩串啃缺了口的鐵板魷魚吟誦宋詞,會更有味道。”我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再看看自己手裏的那兩串寧語剛剛給我買的鐵板魷魚,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寧語見我笑了,也露出了那標誌性的溫柔笑意,像我們腳下的秦淮河水,微波蕩漾……“寧語,你說南京有虎踞路,有龍蟠路,是不是就根據張鎡的這首詞來的?”“不清楚,我的曆史向來不怎麼樣,倒是這首詞,很顯然是落魄詩人於人生低穀時對自己的未來的安慰之詞,今夜潮升,明朝風順,且送船歸……怎麼,你最近學業不順?”我搖搖頭,轉頭繼續啃著鐵板魷魚看向橋下,古香古色的遊舫從橋下翩翩劃過,橋上的彩燈和河麵上斑駁的光陰在船上遊人的臉上飛快地略過,迷幻而安逸。耳畔傳來寧語忍著笑意的問句:“真的不上船坐坐?”我一臉尷尬,不搭理他。我暈船……見我不說話,寧語也不再說話,跟我一起靜靜地趴在橋欄上,望著迷離的河燈,任憑帶著涼意的河風撫摸過我們的臉龐發梢……突然,我瞥見一條遊舫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趕忙仔細看,盡管光影迷離,但是我仍然能肯定那就是嚴寒,此時她安靜地坐在遊舫裏,頭靠在一個男人的肩上,那男人的手正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輕緩而充滿溫柔……我忍不住笑,還說自己是回家了,原來是躲在這裏談戀愛了呢。我努力想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可是角度關係,我隻能看到嚴寒的臉,卻絲毫看不到一星半點那個男人的相貌特征,有些賭氣地將剩下的魷魚全塞進了嘴裏,結果差點被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