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聲道:“米行米行,倒放起了高利貸,管得挺寬的嘛。”這句話說得張貴頭上立刻冒汗,不住地賠笑。我看張貴憋得滿臉通紅,也不願比他太狠,畢竟他還算是我這條線上的人,又道:“放貸也沒什麼不好,窮的人家手裏有了錢,好生活,富的人家手裏的閑錢也成了活錢,錢生錢。隻是我不是下過令,青州境內凡是放貸,利錢不得超過兩分,你記性是讓狗吃了?行了,也不用你賠不是,下次注意就好了,那些放三分利利滾利的人家,我自會找他們算帳。”
張貴如釋重負的呼出了一口氣,我已經有轉頭看向仍趴在地上的老頭,道:“老李頭,相比他家,張記米行的利也不算太過分,怎麼?去年的收成不好?”
老李頭已經是痛哭流涕,用胳膊上沾滿塵土的棉袖抹了把臉,顫聲道:“二老爺……小民的兩個兒子都是上等兵,去年都被招回了隊伍,跟著趙大帥去北伐,所以小民就趁著去年沒出征前,給兩個小子都娶了媳婦,因此才借了錢。聽說北麵是打了大勝仗,可小民的兩個兒子都戰死了……軍餉也沒了著落,家裏隻靠小民和老伴還有兩個媳婦種地,還有個六歲的娃娃,那還得起呀?……”
十吊錢,再加上利息就是一萬兩千五百文,若是兩個上等兵是個月的軍餉加起來足有一萬文,其實一年不難還清,但若是僅憑種地的話,一年的收入頂多一萬兩三千文,還要過活買種,的確是還不清的。我沉吟了一下,問道:“老李頭,這在戰場上為國捐軀的戰士,都是發有撫恤金的,兩個上等兵就是一百吊錢,難道沒發給你嗎?”
老李頭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呆呆的問道:“二老爺,還有撫恤金嗎?小民聽都沒聽說呀,小民的街坊鄰居們也沒拿到過,都說這次北伐是為國效力,不給的。”
“什麼!?”我失聲喊了出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強控自己的麵色恢複正常,道:“老李頭,這話是誰跟你說的?”
老李頭似乎有些害怕,唯唯諾諾支吾了幾聲,嘀咕什麼我也沒聽清。我親自將老李頭攙起,笑道:“老李頭,你放心,盡管說沒事,有我保著你,大唐之內除了我父王,誰也動不了你!”
老李頭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就是平時發放撫恤金的衙門專門派人來說的,說這是朝廷的旨意。”
老李頭所說的朝廷自然就是大唐朝廷,但我知道父王就是昏了頭,也不會下這種旨意,一定是有人從中搗鬼,才有了這欺上瞞下的舉措。本來這次北伐為了鼓舞士氣,父王是下了血本,撫恤金就是平時的一倍,從效果上來看的確不錯,北伐至今戰死了八千餘人,義務兵占了八成,每人二十吊撫恤金,上等兵占兩成,每人五十吊,加起來就是二十二萬吊錢,足抵得上三分之一個青州的歲入,這麼一大筆錢,究竟是跑到哪去了?
狐疑間,我的麵色已經是陰雲密布。
張貴似乎已經明白了些什麼,一臉諂笑的湊過來道:“二爺,負責發撫恤金的官員是司馬長史薑鍔,這人平日中為官正派,應當不會出什麼大事故。”張貴話雖是這麼說,但臉上卻有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得意。
我瞥了張貴一眼,知道他在得意什麼,張蘇薑陶乃是我手下的四大官商,張家與蘇家是世交還好說,但與另外兩家也是多有摩擦,如今薑家出了問題,張家自然是幸災樂禍。
薑鍔我也知道,他是薑家能力非常出色的一個人,年紀不過三十五六歲,在青州管理了兩年財務沒有出現任何問題,遂在我的推薦下,被父王提拔為秩俸一千石的司馬長史,我也有心將他堤拔為我的一個得力助手,正是前途無量的時候,我鼻中重重的哼了一聲,若真是薑鍔出了問題,我可算是顏麵掃地了。
我望了望周圍,看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這裏,隻是礙於我的身份顯赫,不敢接近,心知不能在此停留太久,以免弄得滿城皆知。我一摸身上又沒有帶著小金錠,當下便對張貴道:“張貴,老李頭的兩個兒子為國捐軀,是國家虧待了他們,你將老李頭的債務免了,再給他們打點兩石細糧,聊以慰籍吧。”
我發話了,張貴哪裏敢不從,立刻點頭哈腰的招呼那幾個彪型夥計進去稱米。老李頭又是拜倒在地,感動得痛哭流涕道:“二老爺,您真是和孟青天一樣,是我們的好官呀……”
我心下一笑,孟雄那個小子照顧百姓有加,博得了一個孟青天的雅號,如今百姓倒拿我和他比了。我扶起老李頭,溫言勸慰了兩句,便離開了張記米行。
雖是心頭壓著這件事,但我還是決定先去趙府看看趙雪,順便問一下玉鷹的情況,並通報父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