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名的仇恨(1 / 2)

這是一個古老的村子,向陽的山坡上,有許多排列整齊的窯洞,隻有幾座磚木結構的房子,散落在村子裏不多的空地上。離村子不遠處的四周,散布著許多盜挖煤礦後留下的深洞,大多數洞口都長滿了雜草,顯示著它們被廢棄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村子裏顯得十分寂靜,青壯年都外出打工謀生了,剩下不多的老人小孩,讓這個村子顯得了無生氣。在村口的一間窯洞裏,羅越躺在土坑上,兩眼緊閉,老人和孫子正在灶台邊忙碌著。不一會兒,老人端了一大碗麵糊糊,走到土坑邊,小心地給羅越喂食。孫子則倚在門框邊,仍舊有些害怕地看著羅越。羅越的臉上漸漸有了些生氣,受傷、失血,再加上剛才竭力的跋涉,他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然而對他身心傷害更大的,是剛剛遭受的死亡的恐懼。眼下脫離了死亡的威脅,他便放鬆得隻想好好睡上一覺。“爺爺,你不問問他為啥埋在坑裏?”孫子問。“不急,等他緩過勁來再說吧。”老人看著羅越,他頭發上滿是凝固的血痂,用濕毛巾抹過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老人臉上一如平常,滿額的皺紋甚至不曾挑動一下。也許歲月的沉澱,早已讓老人處變不驚了吧。羅越再次清醒過來時,已經是午後了。他覺得頭上陣陣發癢,便要伸手去撓,隻聽一個稚氣的聲音叫道:“你別動,會抓破傷口!”頭上傷口周圍的頭發已被剪去,敷上了當地的土藥材,用幹淨的布條包紮著。羅越看著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男孩,問道:“你爺爺呢?”“爺爺下山去找郎中了,叫我看著你。”“給你們添麻煩了!”“不麻煩,爺爺說,救人是件大福氣,老天爺會看到的。”羅越好奇地看著窯洞,說:“這是你們的家?”男孩說:“是咧。我們很快要住新房子了,就蓋在早晨你被埋的那地方,聽說都是小洋樓!”羅越心裏一緊,想起了自己被埋的恐懼。他掩飾住表情,問道:“是政府的扶貧工程嗎?”“不是啥扶貧,是換地,外鄉來的大老板,蓋好樓房,來換我們村子的地。”換地?羅越沒聽明白,然而他現在的大腦還無力多想,思維還處在一種夢遊的狀態。男孩端來了兩大碗食物,一碗是麵糊糊,一碗則盛滿土豆和不知名的菜葉。羅越端起碗吃起來,饑餓讓他覺得眼前的食物十分誘人。男孩看著他,突然問道:“你咋被埋在坑裏了?”羅越一愣,捧在手裏的大碗險些掉落在桌上。“你知道離這裏最近的派出所在哪嗎?”羅越聲音發顫地問。“不知道,可能在清河鎮上吧。不過我可告訴你,可不能找警察,大人們說,警察都是為富人做事的!”男孩一臉嚴肅地說。羅越愕然地看著男孩,這裏的警察怎麼給這孩子這樣的印象?“你是城裏人吧,你說話像小學校裏的老師。”羅越點點頭:“我是城裏人,我家離這裏很遠。”“那你是富人嗎?”“富人?我不算吧。”羅越有些不好回答。“那你可不能去找警察。我看你長得白白淨淨的,不像個壞人,你肯定是受了什麼冤屈,才被埋在坑裏的。”羅越鼻子一酸,淚水就要流出來。他的遭遇,連他也想不明白,一條命,就差點丟了!他想起了什麼,忙伸手去摸衣褲的口袋。可是口袋裏卻空空如也,錢包、身份證、手機什麼的都不見了。羅越的腦海霎時一片空白,他無法想像,沒有了錢,他該怎麼辦?男孩見他找東西,忙拿出一台手機說:“這手機是我在坑裏找到的,是你的吧?”羅越眼睛一亮,趕緊接過手機,確實是他的,但是手機裏的SIM卡已被人撥掉了,電池也不見了。他的心情立刻跌入穀底,看著沒用的手機不住地歎氣:“我也不知道是誰害我,要是手機能用,我還能打電話報警……”男孩不明白地看著他,這人真怪,都被埋在坑裏了,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羅越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究竟是誰要對他下這種毒手,活埋一個人,該有天大的仇恨呀!難道是和趙竹菊、小六子有關?羅越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趙竹菊要殺他,沒有理由呀?那麼是小六子?可他和小六子又有什麼仇呢?“村子離太原遠嗎?”羅越問。“太原?我聽說過,是省城,離我們這可遠了!”男孩天真地說。要解開殺害自己的迷團,就得回到太原。羅越想起來,他的行李仍留在太原百集裏的北方飯店裏,還有那張存有小六子十萬元錢的銀行卡,也放在行李裏,並沒有隨身帶出來。羅越稍稍寬了心,要是能聯係到在太原的唐奮強,讓他取些錢出來,寄到這村子裏,他就能回太原了。這時,窯洞外傳來了動靜,男孩的爺爺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個中年男子。“咋就起床了呢?”老人埋怨道。中年男子是附近的村醫,他查看了一下羅越頭上的傷口,又問了問羅越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傷口也沒有感染,吊個瓶,補補吧。”中年男子熟練地拿出一袋葡萄糖水,給羅越掛瓶。“我看你是個外鄉人,咋就傷到這裏了?”中年男子問。羅越不知如何回答,一是他確實還沒弄明白,二是男孩說過的不信任警察的話,讓他多了份警覺。中年男子見他沒說話,也不再多問,對老人說:“我看他精神不好,腦袋傷到的人,最好去醫院查查有沒有腦震蕩。”老人點點頭,從身上掏出個塑料袋,裏麵包著些零碎的鈔票,給村醫付診費。羅越看在眼裏,心裏一酸,卻又無能為力。送走村醫,老人放心地對羅越說:“算你命大,沒什麼大礙。”羅越感動地說:“老人家,真不知道怎麼謝謝你們。”“救人也是一件福氣的事,能積大德,你不用放在心上。”“老人家,這附近有郵局吧,我想讓朋友寄些錢來。”羅越說。“郵局鎮上就有。”老人說。羅越找男孩要了紙和筆,把老人的地址和姓名記下來。他抬起頭說:“還得找個地方打個電話?”“電話村裏的小賣部就有。”男孩搶著說。羅越那台沒有電池的手機裏,存有唐奮強的電話號碼,可是現在開不了機,用不上。不過他記得唐奮強的單位,可以問114打到他單位去。村裏的小賣部,設在村子中心的一幢二層磚房裏,樓下是店鋪,樓上是村委會,緊鎖著門,顯然很久沒人用了。幾個半大的孩子,在店門前的水泥地上玩,幾個婦女在屋簷下坐著,手裏忙著活計,還有二、三個老人坐在老槐樹下,目光呆滯地看著玩耍的孩童。失去青壯年勞動力的村子,讓羅越感覺到這裏了無生氣。貴子帶他到了小賣部前,就和其他孩童玩在了一起。小賣部裏坐著一個中年男子,一臉陰鬱的表情,看了羅越一眼,就把電話機拿到他麵前。羅越先打114,問了太原稅務局唐奮強科室的電話號碼,再打過去時,對方說唐科長不在,就要掛斷電話。羅越急忙問能不能告訴手機號,他有急事找唐奮強。可是對方卻不耐煩地說不能隨便告訴,便把電話掛了。羅越看著電話發愣,唐奮強在北京培訓沒在太原,他已經估計到了,但是他的同事不告訴陌生人電話號碼,並沒有什麼不妥。這時坐在櫃台裏的中年男子,兩眼狠狠地盯著羅越,突然冒了一句:“你是福建佬!”羅越一愣,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是福建人?”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肯定是他打電話的口音露了餡。話音未落,隻聽男子突然大叫起來:“福建佬又來了,快來打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