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來，張拙權的情緒一直不好，常常莫名其妙地發火，不但身邊的人戰戰兢兢，連他的妻子都不敢招惹他。其實張拙權心裏明白，他是心裏麵咽不下一口氣。雖然他暫時向二爺堂屈服，把王雅芝的秘密出賣給了張虎，但是他堂堂的一個大企業老板，竟然對付不了一群街頭混混，要是傳到社會上，他張拙權就成了同行的笑柄了。張拙權苦思冥想，卻找不出確實可行的解決辦法。最通常的做法，是向官方求助。可是二爺堂人多勢眾，警察抓幾個人並不能解決問題，這點在二爺堂的人一開始到工地上鬧事，派出所抓了人後，依然有人繼續鬧事已經說明了。更讓張拙權為難的是，要想讓警方全麵介入，很有可能暴露了張拙權出賣曾成舟的秘密，這可不是能拿到台麵上說的事情。找黑道中人居中調停，張拙權已經試過，他請的那個中間人還是黑道上頗有威望的前輩，可是新起的江湖中後輩，已經不再信奉傳統的江湖道義，根本不把前輩放在眼裏。張拙權隻有獨自生著悶氣，遲遲想不出個頭緒來。其實以張拙權的人生閱曆，他並不是看不破這個局，對付黑道的辦法，抓那些跑腿的小羅嘍是沒用的，關鍵是要搞定他們身後的大佬。可是張拙權經營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擺脫了社會底層的糾纏，成為一個擺得上台麵的正派企業家，他實在不想再和黑道人物打交道。要對付黑道的糾纏，辦法無非就兩個，一是張拙權已經做的，向他們屈服求得平安；二是找到更強的黑道中人，強壓他們一頭。張拙權想起恒億公司草創時，當年房地產行業剛起步，居民還沉浸於福利分房的習慣中，購房的意識並不強。當時企業開發樓盤，最重要的是樓盤的位置，隻有在已有社區中蓋的房子才有人買，遠離現有居民區的樓盤，購買的人很少。但是在已有的社區中建新房，拆遷是一件最頭疼的事。涉及到個體的利益，永遠都無法達到絕對的公平，各種釘子戶層出不窮。那時候恒億公司拿到一塊地後，張拙權對什麼建築規劃、樓盤設計什麼的，全不放在心上，一門心思就放在怎麼加快拆遷進度，盡快把房子蓋起來，好把投入的資本賺回來，再進行下一個樓盤。那個年代恒億公司就是個空殼子，沒多少自有資金，一個項目的前期投資，除了很少的一點銀行貸款外，就是到處募集的民間資金，樓房早一天蓋好，少付的高額利息就是恒億公司可觀的利潤。張拙權之所以在那個混亂的時期，把恒億公司生存下來，並且快速壯大，一個不可告人的秘訣，就是跟黑道合作，借助他們的力量掃清拆遷的障礙。那時的黑道上，名氣最大的是所謂的拚命三郎，都是在街頭鬥毆中拚殺出來的狠角色，三人各自帶著一幫小兄弟獨霸一方，二爺堂還沒有形成氣候，在江湖中籍籍無名。張拙權和三郎之一的雷老大合作，借他的力量搞拆遷。雷老大手下有六個結拜兄弟，最小的一個，大家都叫他小六子，反而知道他姓莊的人不多。那時候小六子隻有十七、八歲，就是一個愣頭青的模樣，打打殺殺總衝在最前麵，誰也沒想到，後來他還會用腦袋賺錢。隨著社會環境的變化，房地產市場也逐漸規範，徹底變成了一個大資本博弈的行業，那種靠拳頭在這行業撈一杯羹的黑道人物，漸漸地成了資本驅逐的角色，不再受張拙權這種成長起來的房地產老板青睞。雷老大一幫人無奈退出了建築行業，後來勢力越來越弱，終於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倒是年青的小六子，從靠一雙拳頭闖天下，變成了靠腦子做生意的好手，竟然在黑道上聲名鵲起，超越了他的大哥雷老大一幫人。張拙權知道小六子做的是什麼生意，所以他刻意跟小六子保持距離，小六子也很識趣，輕易不麻煩張拙權這類舊時的生意夥伴，因為張拙權這些人，現在已成了社會上的名流，是響當當的企業家，最愛護自己的名聲。時隔多年，張拙權沒想到自己還會受困於黑道人物，他突然想到，要找一個壓過二爺堂的黑道中人，也許小六子是一個好人選。當年小六子也是從街頭打出來的人物，在江湖上素有名聲，後來他做起了生意，雖不再幹打打殺殺的事，可在江湖上的威望卻更甚，早已超過當年他大哥雷老大拚命三郎的地位，許多幫派都要給他麵子。張拙權心裏一動，要不找小六子出麵，壓一壓二爺堂，了結這個麻煩？聯係小六子對張拙權來說並不是件難事，雖然小六子的生意早已離開了太原，他也主要在蘊州市活動，但張拙權有他的電話號碼。果然，小六子對張拙權主動打電話給他，覺得頗為詫異。張拙權吞吞吐吐地說：“莊總，有件事要麻煩你了，我公司有一個離職的員工，得罪了二爺堂的人，二爺堂卻把帳算到我公司的頭上，請你出麵做個了斷？”電話那頭小六子遲疑了一下：“二爺堂？現在太原最火的那個？”“就是二爺堂，所以才請你莊總出麵，普通的小混混就不用動你大駕了。酬金方麵好說，你說就行。”小六子笑著回答：“張總，我現在也是有頭有臉的商人，不靠這個掙錢。不過張總有用到小弟的地方，這個忙我是要幫的。”張拙權心裏明白，小六子絕不會白為他出頭的，以後一定會用別的方式，把他欠小六子的情還回去的。太原的老城區裏，還存留著許多古街老巷，要在幾年後的大規模舊城改造工程後，這些時代的遺跡，才會被高樓大廈的鋼筋水泥森林所取代。羅越對王雅芝新安排的落腳之處感到很奇怪，這是一座磚木結構的老院子，座落在老街的巷子深處，至少也是民國時期建的房子。他和王雅芝、王麗住進來時，院子裏隻有兩位老太太，不明白兩位老人怎麼獨自住在這裏。兩位老太太身子看著都還健朗，從安排給羅越住的廂房幹淨整潔的程度，看得出她們不但生活可以自理，而且手腳都很勤快。羅越好奇王雅芝跟這兩位老太太的關係，悄悄地問王麗，不料王麗卻有一種深深的忌諱，急忙搖頭讓羅越不要打聽。羅越納悶，不就是兩位老人嗎，沒準是王雅芝長輩親屬，有什麼不好說的？然而接下來的事讓羅越更加困惑，王麗原本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哪都顯得比較隨意。可是到了這個老院子，王麗立刻就變了一個人，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連說話都刻意壓低了嗓門。王麗似乎對兩位老太太有種說不出的敬畏，待在廂房裏陪著羅越，輕易不走出門，一副害怕見到兩位老人的樣子。兩位老太太也不往廂房裏來，羅越隻在剛到院子時見過她們一麵，就再沒見到她們。而且羅越隱約感覺到，兩位老太太對他們的到來，態度並不友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連聲招呼都沒打。王雅芝安排完羅越和王麗住下，就離開了老院子。羅越以為王雅芝很快就會回來，不料等到了晚上，王雅芝並沒有回院子住。羅越心想，王雅芝肯定是去處理黑道的麻煩了，她手裏還帶著那麼多姑娘，總要安排妥當。沒想到為了自己，給王雅芝惹的麻煩越來越大！羅越不禁感到深深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