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上,“隨著互聯網這一全球計算機網絡的出現,人們最初對於交互式電視的熱情也就消退了。”早期互動電視和因特網經曆了不同的研製道路,也有不同的結果,但二者在思想上有相通性,大體都是圍繞著讓收視者、或網絡用戶有更多的選擇性、獨立性和參與性來進行的。而這樣的思想最早就是由麥克盧漢借助於闡述電視的語言所表達出來的。
麥克盧漢利用電視這個媒介來充分展示他關於熱媒介與冷媒介的觀點:在聲音方麵,和收音機、隨身聽、唱片相比,電視的清晰度、深度和廣度都要遜色;在圖像方麵,大屏幕的彩色電影比小屏幕的黑白電視更加一覽無餘,要求的參與度也就越低。
這樣,是否高保真、是否有色彩、是否有包容性、是否有一定的視聽陣容,等等,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確定的標準。其效果就如同在爵士樂中的冷熱之分一樣,“大型喧囂的銅管樂蕩氣回腸、使人陶醉,是熱的。輕柔、悅耳的速寫樂撥動心弦、勾引心靈,是冷的。熱樂隊的喧囂猛衝猛打,把我們擊倒,我們既不去擁抱它,也不泡進去。與此相對,冷樂調像清風拂麵、流遍身上,囑咐我們跟著感覺,就像魔笛手一樣誘拐我們的靈魂。”
當電視有了長足的進步——包括有了彩色大屏幕,可以通過錄像機得到再放,家庭影院等——時,人們自然對麥克盧漢的思想提出了懷疑。但按照麥克盧漢的話來說,電視的“升溫”仍然不足以“燒穿和改變它的冷包裝”。也就是說,你在客廳裏看大屏幕的索尼彩電,就算它配了錄像機,它的表現力還是不完全的。電視‘升溫’的情況還不足以改變它的冷包裝。同樣道理,盡管20世紀的印刷媒介在頁麵和版式上都有了極大變化,即便是發展到多媒體印刷品的出現,都無法改變文字之被印到紙張上的事實,後者正是印刷媒介不同於其他媒介的本質特征所在,“這個特征使它(仍然)比稍縱即逝的媒介熱。(而)稍縱即逝的媒介有言語到電視這樣的範圍。”因此,盡管特定媒介形態的功能有可能變化和擴大,但其本質屬性具有相對持久的、穩固的意義。
也許我們還是應該從麥克盧漢的基本思想——“感知平衡”和“感知革命”——出發,才有可能在團團迷霧中辨別出方向。電視需要人們去參與,需要人們補充它的細節,原因在於它能夠以新的方式,訴諸於人的感覺,或對於人的感覺產生特殊的影響。電視的性質是什麼?與其說是視覺媒介,毋寧說是觸覺-聽覺媒介,而這裏的觸覺是涉及所有感官的媒介,是能夠最大限度地使一切感官深刻地發生相互影響的媒介。“電視圖像是觸覺的延伸,在這一點上它比畫像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種經驗轉換,對於重文字的、專門化的經驗來說,當然是一種‘災難’。它使許多為人珍視的態度和過程模糊不清。它使基本的教授技巧的效力暗淡無光。縱然沒有其他任何原因,弄懂這些形式的生命力,看清它們如何侵襲我們且如何相互侵襲,也是大有好處的。電視能彌補目光短淺的不足。”這段話有使人豁然開朗的效果。撇開別的什麼不談,電視作為一種新的媒介,有一個最重要的結果:它吹入了一股新風,促使人們重新思考現代的文化、態度、教育、觀念等問題。
“縱然沒有其他任何原因,弄懂這些形式的生命力,看清它們如何侵襲我們且如何相互侵襲,也是大有好處的。”——麥克盧漢本人指出了一條理解他的思想精粹的路徑。他關於電視的描述,接觸到現代社會的一個重要事實:由於電視的出現,人們的生活方式、認識方式、思考方式和教育方式,都發生了變化。電視與文化環境的關係是相互作用的關係,它一方麵給文化環境提供信息,另一方麵又從文化環境中提取養料。電視改變了人們的感知生活和腦力活動過程。
——就政治生活來說,利用電視是一回事,利用者本人是否適合於他所利用的電視,則是另一回事,在這方麵,麥克盧漢反複提到,肯尼迪是一個成功的典範,他利用電視贏得了大選的勝利,他遇刺後,電視又向震驚的大眾播出了他的葬禮和與刺殺有關的種種事件,據說有90%的美國人看到了當時的電視報道,而在世界範圍內,借助於剛剛被發送上天的通訊衛星,23個國家的5億人成為它的收視者。在這以後,則是美國南方數百萬家庭爭取公民權利的運動以及國內反越戰的示威遊行。也許正是由於電視的出現,媒介開始展示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巨大力量,即讓公眾卷入到一種儀式之中的力量,讓公眾參與一個複雜的政治過程的力量。
——就視聽氛圍來說,電視來臨之前,重大的社會活動往往以組織和街區為單位,這樣的專門化、分割化的形式在電視產生以後再也行不通了。呈現在人們麵前的是一幅幅整體圖像,是覆蓋麵寬泛的圖像。換一個角度說,從來沒有一個媒介有如此廣泛的覆蓋麵和收視率,也從來沒有一個媒介能夠讓如此之多的人在同一個時刻觀看同一個場麵。不僅是肯尼迪遇刺這類政治事件,體育節目、轟動一時的社會問題的報道、暢銷的電影和電視連續劇,等等,都是如此。按照麥克盧漢的說法,電視對於大事件的報道所構築的範圍也暴露了這一媒介的矛盾特征:它使我們卷入感人的深情之中,可它並不會使人興奮、激動和感奮。這是為什麼?麥克盧漢將之歸因為“感知經驗”的一個特征,他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論述,但把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留給了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