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懷孕了。”
……
雨後,碧空如洗。
出了陛下的院子,迎麵碰見嶽公公。
嶽公公滿頭的傷,走路一瘸一拐的,穿著一身幹淨行頭,翹首以盼。
寧玥掃了他一眼,他也看向了寧玥,恭謹地笑。
很快,耿妍也走了出來。
他忙上前,扶住耿妍的胳膊:“娘娘,您沒事吧?”
“本宮無礙。”耿妍說著,停下腳步,淡淡地看向寧玥,“這一局,算本宮輸了,不過,你也沒贏。”
“我不是一定是要得到什麼東西,而是娘娘輸了,就算我贏了。”寧玥雲淡風輕地說。
耿妍清冷一笑:“可惜你得到的遠不是你想要的,本宮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老實說,有一點,可轉念一想,一刀子解決你似乎太沒意思了,就跟囫圇吞棗一樣,沒嚐出什麼滋味兒,一切便都結束了。皇後娘娘這塊肥肉,我留著慢慢啃,方才快活。”寧玥在她耳畔,低低地說:“我忘了,你已經不是皇後娘娘了。”
耿妍的素手倏的一下握緊:“遲早有一天,本宮會坐回那個位子。”
“是嗎?”寧玥攏了攏寬袖。
“不信的話,走著瞧。”
寧玥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好,走著瞧,別怪我沒提醒你,冷宮風大,當心著涼。”
耿雲的身子僵了僵,很快,又徐徐地笑了起來:“長孫妃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別看你離那個位子那麼近,但你……一輩子都坐不上去!”
……
耿妍與嶽公公離開後,嚴惠妃走了過來,神色憤恨:“她可真是命大!這樣都沒能弄死她!她怎麼就懷孕了呢?不會是假懷孕吧?”
寧玥把玄胤帶回院子時,嚴惠妃一直在院中等待,是以,知道一些內幕。
寧玥聳了聳肩道:“是真的。”
“怎麼會那麼巧?這孩子……該不會是……”嚴惠妃的意思不言而喻。
寧玥想了想,搖頭:“從月份上來看,是出發前懷上的。人要成事,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少不了,這一次,的確是她的僥幸和造化。”
嚴惠妃的指甲幾乎掐斷了:“她那種毒婦,憑什麼還有僥幸和造化?她早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寧玥拍拍嚴惠妃的肩膀,淡定地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又何嚐不希望將她徹底鏟除?隻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她沒有懷孕,陛下想廢後,也不是這麼容易的。”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會死?”嚴惠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寧玥望向不遠處的碧空,那裏,有海燕優雅地飛過:“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一切進展得太順利,好像有什麼意外等在那裏,你可以把它稱之為一種直覺。”
“那她什麼時候會死,你的直覺能告訴你嗎?”嚴惠妃心有不甘地問。
“不會太久。”她也等不了太久,孩子再有幾月便要出生,她可不希望抱著那麼脆弱的小寶貝,進入一個處處被耿皇後控製的宮圍,她要一個幹淨的地方,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脅到她孩子。
寧玥回了房,冬梅守在床前,見她進來,起身倒了一杯溫水:“怎麼樣小姐?陛下把皇後賜死了嗎?”
寧玥歎了口氣:“沒呢,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
“啊?”冬梅跺腳,“那種禍害,真是活一天,膈應人一天!”
寧玥好笑地說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她也逍遙不了多久了。”
“最好是這樣!不行!奴婢得去做幾個小人兒,咒死她!”冬梅一臉不忿地出了屋子。
寧玥搖了搖頭,在床邊坐下,看向麵色的玄胤,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會去計較前世的蝴蝶是誰了,不管是耿皇後還是別人,這些,都變得不再重要。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守住了自己的底線,沒留給她一具屍體,沒讓孩子失去父親,她很高興。
俯身,親了親他因幹澀而微微開裂的唇瓣,舌尖舔過,一點點變得柔軟。
似是感應了她的存在,玄胤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怔怔地望著麵前的人兒,模糊得僅剩一道虛影,過了良久,視線才逐漸變得清晰。
“玥玥……”
一開口,嗓音沙啞得厲害。
寧玥握住了他的手,撫摸著他臉龐道:“是我,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玄胤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我夢到你了。”
寧玥將他的手貼在自己麵龐上,溫柔地看著他:“夢到我什麼?不會是在欺負我吧?”
“夢到有兩個你,一個撩撥我,一個在阻止我……”他輕聲說。
寧玥含笑問:“那……你最後聽了哪一個的?”
“好像,哪個都沒聽,都不見了。”
難怪進入洞穴時,他不省人事,敢情是把自己弄暈了,那個撩撥他的“玥玥”,不用說,一定是耿妍;那個阻止他的,是他內心的直覺。寧玥欣慰地親了親他額頭:“有哪裏不舒服嗎?”
他輕輕地搖頭:“沒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兩個……是不是聯起手來算計我?”
寧玥點點頭:“是的,趙島主被耿妍迷惑了,答應幫她將你引入山洞,他被蛇咬傷也是計劃的一步……”
玄胤依舊有些虛弱,聲音啞啞的:“他不是中的蝮蛇毒。”
“不是,是幻蛇,能讓人在短時間內失去神智。”寧玥心疼地摸上他臉頰,“還好你沒事。”
玄胤眸色暗了暗,道:“是我太沒用了。”
寧玥柔聲道:“這個怨不得你,我們誰都沒發現他們勾結在一起了,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皇後去找過趙島主的事嗎?那時我問司空朔,趙島主會不會背叛我們?他說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為了美色背叛自己的信仰。是,他沒背叛自己的信仰,隻是他的信仰變了。天底下,總有我們算不到的事,跌倒幾次又有什麼關係?誰都不是生來便是王者,每條路,都是在失敗與挫折中走出來的。你是南疆未來的王,請不要因為這一點失意,就否決了你自己。”
玄胤深深地看著她,心口一陣莫名的激蕩,眸光深處,水光閃耀:“玥玥……”
寧玥俯身,貼上他胸膛,拉過他的手摸上自己微微顯懷的腹部:“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請殿下振作起來,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
為了皇室顏麵,南疆王有意瞞下耿妍與趙島主穢亂宮廷的醜事,以謀逆罪處置二人,奈何不到一上午的時間,耿妍勾引趙島主的事便如雪花一般,散布在了靈蛇島的每個角落。
不用說也知道,是嚴惠妃動的手腳。
南疆王破天荒的沒有追究造謠者是誰,或許在他心裏,以為是寧玥,便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三日後,南疆王公布了對二人的處決。
解除趙楓的靈蛇島島主一職,囚禁於水牢,永世不得救贖。
褫奪耿妍的皇後之位,貶為耿嬪,遷出椒房殿,誕下皇嗣後,皇嗣將交由別的宮妃撫養。
……
靈蛇島一行,在這種詭異而壓抑甚至又有些啼笑皆非的狀況下結束了。
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大家全都忘了,隻記得好端端一個耿家,全部葬送在了靈蛇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一個叫馬寧玥的女人有關。
七月二十八號,南疆王把靈蛇島交給了趙楓的嫡長子,之後便率領眾人回往盛京。臨行前,他叮囑玄胤帶上一部分寶藏,以備不時之需。
玄胤取了十箱子黃金、十箱珠寶、十箱白銀與十箱玉器,鑰匙、清單統統給了寧玥。
寧玥在南疆,有了自己的第一筆資產。
來時,南疆王的身邊坐著耿皇後,如今皇後沒了,僅剩一個失寵的耿嬪,南疆王宣了嚴惠妃伴駕。
嚴惠妃一躍成為宮中最炙手可熱的妃子,連劉貴妃的氣焰都被她壓了下去。
有人傳聞,她會是下一任皇後。
……
司空朔始終沒與南疆王相認,盡管寧玥覺得,南疆王不會嫌棄他的出身,他依舊覺得,親娘都靠不住,外公就別提了。
……
眾人陸陸續續地上了船。
這段日子,忙著與耿妍鬥法,都忽略了前來挑選夫婿的德慶公主。
然而沒有想象中的抱怨,德慶公主的小日子過得十分逍遙自在,唯一心起波瀾是在宣布玄胤是皇長孫的那晚,她曾擔心過,玄胤成為南疆的下一任王之後,會聯手玄家對付她父皇。但幾日細想下來,又覺得人各有命,若真有那麼一天,是他們王家的命。
天公作美,返程途中一直風和日麗,大大縮短了返京的時間,八月十二號傍晚,隊伍抵達盛京。
與離開時相比,盛京似乎更熱鬧了,看來南疆王不在的這段日子,三公與幾位皇子將盛京治理得極好。
街道上,車水馬龍,商門大開,小攤叫賣,行人摩肩擦踵,孩童嬉戲於胡同,賣糖葫蘆的老人舉著一根高高的竹棍,竹棍上的稻草棒子插滿了亮晶晶的糖葫蘆;包子鋪的蒸籠上冒著熱氣,有婦人牽著孩子在一旁靜靜地等候;怡紅院的二樓,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憑欄衝路上的男人們揮手,絲竹管樂之聲,夾雜著伶人的歌聲,在坊間悠悠忽忽地傳來……一派繁華之色!
寧玥趴在窗台上,從簾幕的縫隙觀賞著盛京的夜景。
玄胤摟住她纖腰,寵溺地問:“看什麼那麼入神?”
寧玥睜大眼,呢喃道:“好熟悉。”
“嗯?”
“盛京。我們是五月從西涼出發,六月抵達盛京的,呆了一個多月便前往靈蛇島,滿打滿算,我在盛京居住的日子不超過四十天,可是玄胤,我覺得我回家了。”
比西涼,更像自己的家。
仿佛自己,就屬於這裏一樣。
玄胤揉了揉她臉蛋:“小傻瓜,南疆是我的,我是你的,你當然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