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第一次見到父親,她躲在母親身後不敢露頭,母親越是讓她張口叫“爸爸”,她越是往母親身後躲,父親手裏捧著一個布娃娃繞到她麵前,掰開她的胳膊放在她的懷裏,慈祥的微笑著,說道:“你叫春湘嗎?”春湘睜著大眼睛好奇的看著他,半晌,突然閉上眼睛,頭埋在布娃娃懷裏嚎啕大哭。
父親知道春湘一直缺乏父愛,從小被父親拋棄,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這樣的傷害對於一個年幼稚嫩的小女孩來說太可怕了,所以這些年,無論江文鳳製造多少流言蜚語,打他,罵他,他都忍著,堅持對春湘好。
因為從他第一眼看到春湘,就決定要好好照顧春湘,那雙透露著未知與恐懼的眼睛,讓他心疼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會做夢,夢到春湘充滿恐懼的雙眼,時時刻刻折磨著他的心。
春湘上小學,每天放學他都早早的等在門口,生怕春湘走出大門找不到他,那麼多小朋友一起走出來,春湘很白但是個頭卻很瘦小,在人群中顯得那樣微不足道,他總是一眼就能望見春湘,然後剝開人群擠到春湘身旁,將春湘抱上車。
聽鄰居們講,以前父親買東西都藏在衣服裏,自己舍不得吃又害怕回到家被春康看到,他總是對別人說,春湘太瘦了,是營養不良,得留給春湘吃,長點肉,不能讓春康看到。明明春康是他親生的現在卻反了。
人在離去以後,人們總是習慣性的談論起他以前的種種好處,可惜他,讚揚他。就像古代戰死沙場的戰士,總是在他死後皇上才會對他追功加賞。
春湘這幾天聽了太多太多父親對她好,過往記憶又在她的腦中重新走過一遭,越是被提起,她越是感覺愧對父親,非他生卻勝似親生。
江城這天沒去上課,每天早早的到春湘家裏陪伴她,春湘總是時不時的抹眼淚,不經意間眼眶便水汪汪一片。江城一遍一遍的安慰她,擁抱她,陪她吃飯,陪她說話,一刻不離的伴她左右。他的心在春湘的脆弱麵前不堪一擊,已經遍體鱗傷。
江城最終得知了趙計安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在傍晚,天陰沉沉的,趙計安挎著菜籃上街買菜,準備回家做飯,路過浦春中學,他看到門口一群人圍在一起打罵,趙計安隻是一瞥眼並沒有在意,欲要走,卻忽然聽到春康的聲音從對麵傳過來,他趕忙帶上老花鏡,看到真的是春康,正在和別人打群架。此時,他在馬路的對麵,春康在學校門口,他一看到是春康,拔腿就向對麵跑,這時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車輛來來往往極速的穿行,趙計安就這樣硬生生的撞在了槍口上,菜籃裏的菜被衝擊力拋向空中,散落一地,壓得粉碎。
沒有人去抱怨春康,沒有人敢去,江文鳳到底還是愛他的兒子,她沒有和任何參加葬禮的親人講是因為春康,她隻是說意外。
每天的每天,這個世界上都有無數場意外的車禍發生,所以沒有人會懷疑它的可信度。人們總是輕易的相信不該相信的,真是悲哀。
春康不吃不喝一直蜷縮在房間裏,他想了許多,佳禾和父親,因為佳禾他去打群架,因為打群架,造成了父親的死亡,追蹤到底,因為愛,他愛佳禾,一廂情願,他想過自己死亡,即便是哪天他死了,也要為佳禾而死。
愛情真的是熾熱可怕的東西,在他和佳禾的世界裏,愛情於他遙遠不可觸及,卻一直折磨著他,愛情就是這樣偉大,偉大到即使被折磨致死,他也心甘情願。
佳禾沒有出現在葬禮上,從始至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