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晉楚鄢陵之戰(成公十六年)(1 / 3)

“解題”

晉楚鄢陵之戰是春秋時期的著名戰役。由於晉國君臣一致,同仇敵愾,采用了正確的戰略戰術。勝利是必然的;而楚國君臣之間、臣子之間不和,軍隊驕縱,失敗則是意料中的事情。作者很善於描寫戰爭的大場麵,如文章巧妙地通過楚王與伯州犁的對話,把晉軍調兵遣將、人馬奔馳的那種激戰在即的情景表現出來,把緊張的戰鬥氣氛渲染出來。另外,郤至遇楚王,韓厥、郤至追鄭伯,欒鍼派人給子重敬酒,都是很精彩的描寫。

“原文”

晉侯將伐鄭,範文子曰:“若逞吾願,諸侯皆叛,晉可以逞。若唯鄭叛,晉國之憂,可立俟也。”欒武子曰:“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必伐鄭。”乃興師。欒書將中軍,士燮佐之。郤錡將上軍,荀偃佐之。韓厥將下軍,郤至佐新軍,荀罃居守。郤犨如衛,遂如齊,皆乞師焉。欒黶來乞師,孟獻子曰:“有勝矣。”戊寅,晉師起。

鄭人聞有晉師,使告於楚,姚句耳與往。

楚子救鄭,司馬將中軍,令尹將左,右尹子辛將右。過申,子反入見申叔時,曰:“師其何如?”對曰:“德、刑、詳、義、禮、信,戰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詳以事神,義以建利,禮以順時,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節。時順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故《詩》曰:‘立我烝民,莫匪爾極。’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害,民生敦龐,和同以聽,莫不盡力以從上命,致死以補其闕。此戰之所由克也。今楚內棄其民,而外絕其好,瀆齊盟,而食話言,奸時以動,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進退罪也。人恤所底,其誰致死?子其勉之!吾不複見子矣。”姚句耳先歸,子駟問焉,對曰:“其行速,過險而不整。速則失誌,不整喪列。誌失列喪,將何以戰?楚懼不可用也。”五月,晉師濟河。聞楚師將至,範文子欲反,曰:“我偽逃楚,可以紓憂。夫合諸侯,非吾所能也,以遺能者。我若群臣輯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

六月,晉、楚遇於鄢陵。範文子不欲戰,郤至曰:“韓之戰,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軫不反命;邲之師,荀伯不複從。皆晉之恥也。子亦見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恥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戰也,有故。秦、狄、齊、楚皆強,不盡力,子孫將弱。今三強服矣,敵楚而已。唯聖人能外內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

甲午晦。楚晨壓晉軍而陳。軍吏患之。範匄趨進,曰:“塞井夷灶,陳於軍中而疏行首。晉、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執戈逐之,曰:“國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欒書曰:“楚師輕窕,固壘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擊之,必獲勝焉。”郤至曰:“楚有六間,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惡,王卒以舊,鄭陳而不整,蠻軍而不陳,陳不違晦,在陳而囂。合而加囂,各顧其後,莫有鬥心。舊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楚子登巢車以望晉軍,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於王後。王曰:“騁而左右,何也?”曰:“召軍吏也。”“皆聚於軍中矣!”曰:“合謀也。”,“張幕矣。”曰:“虔卜於先君也。”“徹幕矣!”曰:“將發命也。”“甚囂且塵上矣!”曰:“將塞井夷灶而為行也。”“皆乘矣,左右執兵而下矣!”曰:“聽誓也。”“戰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戰禱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賁皇在晉侯之側,亦以王卒告。皆曰:“國士在,且厚,不可當也。”苗賁皇言於晉侯曰:“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三軍萃於王卒,必大敗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複》,曰:‘南國,射其元王中厥目。’國王傷,不敗何待?”公從之。

有淖於前。乃皆左右相違於淖。步毅禦晉厲公,欒鍼為右。彭名禦楚共王,潘黨為右。石首禦鄭成公,唐苟為右。欒、範以其族夾公行,陷於淖。欒書將載晉侯,鍼曰:“書退!國有大任,焉得專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離局,奸也。有三不罪焉,可犯也。”乃掀公以出於淖。

癸巳,潘尫之黨與養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劄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憂於戰?”王怒曰:“大辱國。詰朝,爾射,死藝。”呂錡夢射月,中之,退入於泥。占之,曰:“姬姓,日也。異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於泥,亦必死矣。”及戰,射共王,中目。王召養由基,與之兩矢,使射呂錡,中項,伏弢。以一矢複命。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胄而趨風。楚子使工尹襄問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韋之跗注,君子也。識見不穀而趨,無乃傷乎?”郤至見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從寡君之戎事,以君之靈,間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寧君命之辱,為事之故,敢肅使者。”三肅使者而退。晉韓厥從鄭伯,其禦杜溷羅曰:“速從之!其禦屢顧,不在馬,可及也。”韓厥曰:“不可以再辱國君。”乃止。郤至從鄭伯,其右茀翰胡曰:“諜輅之,餘從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傷國君有刑。”亦止。石首曰:“衛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敗於熒。”乃內旌於弢中。唐苟謂石首曰:“子在君側,敗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請止。”乃死。楚師薄於險,叔山冉謂養由基曰:“雖君有命,為國故,子必射!”乃射。再發,盡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車折軾。晉師乃止。囚楚公子筏。欒鍼見子重之旌,請曰:“楚人謂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於楚也,子重問晉國之勇。臣對曰:‘好以眾整。’曰:‘又何如?’臣塒曰:‘好以暇。’今兩國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謂整。臨事而食言,不可謂暇。請攝飲焉。”公許之。使行人執榼承飲,造於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鍼禦持矛。是以不得犒從者,使某攝飲。”子重曰:“夫子嚐與吾言於楚,必是故也,不亦識乎!”受而飲之。免使者而複鼓。

旦而戰,見星未已。子反命軍吏察夷傷,補卒乘,繕甲兵,展車馬,雞鳴而食,唯命是聽。晉人患之。苗賁皇徇曰:“蒐乘補卒,秣馬利兵,修陳固列,蓐食申禱,明日複戰。”乃逸楚囚。王聞之,召子反謀。穀陽豎獻飲於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見。王曰:“天敗楚也夫!餘不可以待。”乃宵遁。晉入楚軍,三日穀。範文子立於戎馬之前,曰:“君幼,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書》曰:‘唯命不於常’,有德之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