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他是明月,那風泠煙便是星辰,他們永遠站立在一切,生死相依榮辱與共。這不關情愛不關責任,是一種從骨子裏滲出來的親近,相依相伴千年,他們如同彼此的兩麵,在這個世間共存。
他猶記得地獄十九層入口,那白衣紅氅的的少年,那豔絕天下的眉眼璀璨芳華,一笑便使周圍的曼珠沙華都失了顏色。雖然他笑的豔笑的美,但他卻能看到那掩藏在深處的黑暗。也對,修羅地獄裏走出來的男子怎會與黑暗脫離?
他本以為他們是一類人,都是在寂寞中煢煢孑立的影子,於是便有了以後的來往。說是來往也不算,他與容成之間真的是傳說中的君子之交,淡淡如水,除卻每日他到紫月宮殿與他弈棋外,兩人也沒有其他往來。
每當他們弈棋時,風泠煙總會呆在那株血櫻樹下靜靜出神,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哪怕就是他,與她相處了千年之久的他有時也看不透風泠煙。可是他與她是一體兩麵的存在,他看不透她,是不是也看不透自己?
不,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也知道血櫻樹下撐傘的那個女子的一切。可是為什麼冥冥中有一條無形的界限彌漫在兩人中間,無論怎樣都消除不了?他雖不介意但心中還是有些不滿。可他又不知道如何消除這種不滿,所以隻好將目光投向了紫月宮殿裏的那盤棋。
一年一局棋,千年的時間裏他和容成互有輸贏,日子也便這麼過了下來:他在花中弈棋,她在樹下沉思。他本以為他,她,他會永遠這麼下去,可不知什麼時候情況漸漸變了......
麵前白衣紅氅的絕色少年下棋屢屢走神,他的眸光總是不經意瞥過紫月宮殿唯一一株櫻花樹下。他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但心裏總有些不快,好像自己守護了千年的寶藏為人所覬覦一樣,他明裏暗裏的提點過容成幾次,但都被他輕描淡寫的掩飾過去了。
他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可沒想到一次不經意間的談話,一個關於地獄十九層的消息被風泠煙聽了去。他知道以那個女子的傲性定會前往修羅界查看,他不願她離開但更不願勉強她,若是早知後來的事哪怕是勉強他也不願她去修羅界。
隻可惜這世上不是他以為,他雖淩駕於九天六界之上但終不敵冥冥中命運的安排......
看著身邊女子日漸笑靨如花,看著她一步步打開自己的心扉,看著她與另一男子嬉笑怒罵,他心中有喜有憂。他與風泠煙相伴千年,還從未見過另一個生動的,活著的,喜形於色的風泠煙,這一切全是隱月流殤給予的,他不知道的是遇見隱月流殤是她的幸運還是她的劫難?
容成最近不來找他下棋了,風泠煙又與隱月流殤整日呆在一起,他閑得無聊便在九幽界四處漫步。突然間他有些奇怪,往昔他沉睡千千萬萬年從未覺得無聊,如今不過短短幾天怎麼會有這種感覺?難道是他與風泠煙呆在一起久了,所以不習慣寂寞了?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一生都離不開寂寞,若是不能適應那他往後該怎麼辦?風泠煙不可能永遠陪在自己身邊。她為什麼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為什麼?
一道疑問在他腦中當頭劈下,他也在思索為什麼她不能夠永遠陪著自己?是因為她有了隱月流殤麼?那他呢,這個陪了她千年之久的人她要拋棄麼?不知為何他不喜歡這個想法,若是沒有隱月流殤,那一切都會回到原地,她依舊是那個從深淵地獄裏喚醒自己的小女孩,承諾與他相守相伴一生。
他不懂所謂的愛情,不明白風泠煙、隱月流殤與容成的情感,他隻是不想一個人在寂寞下去,他想有個和他一樣獨孤的人,兩個人相守在一起,直到永恒。這無關情愛無關責任,隻是一個願望,一個想要擺脫寂寞的願望。
他忘了自己是怎麼答應容成的,許是那段記憶太不堪回首,他將它盡數拋卻,好像拋卻他的自責愧疚一樣。依稀隻記得少年眉眼如畫,在滿是曼珠沙華的石桌前笑道:“冥,隻是一個小小的舉手之勞,而且對她也沒有傷害,你為何不幫我一次?”
他沉默不語,雖然不知道容成要做什麼,但他能明顯的察覺出麵前少年眸底的陰霾,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做任何有損風泠煙的事情。
“冥,難道你不想永遠的陪在她身邊麼?”那恍如魔鬼誘惑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萬年亙古不變的心產生了一絲裂縫。容成很聰明,他一眼就看透了自己所要的東西,那一瞬間他不得不承認他動搖了,惡念仿如一條毒蛇在他心底躥出,奔騰著想駛向未知的地方。
“這與你無關。”清冷淡漠的聲音響起,隻是一瞬間他便明了,雖然他想要風泠煙永久的陪伴,但他不願她受傷,無論心底還是身上。他相信這世間他是她唯一一個親近的人了,若是連他也拋棄了她,他將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