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瘋長,路徑荒蕪。地上有路,但似乎又沒有路。巡邏車沿著依稀可見的車轍,在荒原上向前疾馳。離開居民點後,暮非仍將腳伸出車外,半人多高的野草,不停地在他腿下起起伏伏。最開始的三公裏車速很快,這是巡邏路線中最輕鬆的一段。因為在這個距離內,完全屬於居民點哨所的警戒範圍。他們配備的望遠鏡,能很好地對這一區域進行檢測。當然,他們也許會漏掉一兩名暴走者,但成群活動的暴走者還是無法逃過哨所的檢測的。
除非是晚上,哨所沒有相應的設備,來保證晚上的安全。所以,一到晚上就隻能靠那些可以追蹤心跳的感應雷了。經過上一次危機的洗理,守衛們已經機敏多了,他們已經充分認識到,現在這個世界跟本不存在什麼安全時刻,時刻保持警惕,就是活下去的必備要素。
三公裏後,車速開始慢下來,大多和二多一前一後的騎著機車,為巡邏隊開路。每組巡邏隊有六個人,除去他們兩個,巡邏車上還坐著包括暮非在內的四個人。這樣的人員配備的初衷是,一旦機車出現問題,那麼騎手可以乘坐巡邏車返回居民點。而如果巡邏車出現問題,每輛機車可以各載三個人返回居民點。
如果出現更嚴重的問題,那就隻能自由發揮了。步行返回,還是原地待援,全由隊長決定。
暮非點起支煙,雖然吸煙有害健康,但一個人如果每天都掙紮在生死邊緣,就會忽略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眼前的景象常令暮非覺得不可想象!他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會看到如此壯美的景色。滿眼的綠和金黃,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人類的城鎮和道路都不見了,也許在蒼翠茂密的遮蔽下,還殘留著遺跡。會保存到什麼時候呢?一百後,還是一千年後?暮非搖了搖頭,事實上可能會更短。聯合政府推行的最新式的建築最經不起風雨的洗禮,沒有人維護,也許連十年都撐不過去。
他們找不到原有的道路,隻能重新開辟,經常行走的路線上,草長得會比旁邊的矮一些。如果不是他們每天都走一遍,恐怕超出視距後,他們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回家的路?腦子裏出現這幾個詞的時候,暮非不禁苦笑了一下。第51居民點,永遠都隻是一個居民點!很多人來了,很多人又走了,有的是活著走的,有的是死了走的。總是有新麵孔,總是動蕩不安,也許,除了趙大河那個傻瓜,再沒有第二個人把那裏當成家。
巡邏車發出一陣低吼,有兩個車輪陷進了泥裏。負責開車的隊員,用力打著方向盤,空轉的車輪,攪動得泥漿漫天飛舞。“下去推車!”他突然惱火地叫嚷道。
“老煙不是稱呼它為四驅車嗎?”另一名隊員不耐煩地抱怨著。
“四驅車難道就不能陷車嗎?”駕駛員把其他幾個人推下了車。
“你就是個爛人,開飛機都會陷車。”坐在暮非旁邊的那名隊員忍不住罵道。
暮非也下了車,他向旁邊走了幾步,揮揮手,示意坐車的兩名隊員快點推車。而他自己則不打算幫這個忙,原因很簡單,巡邏隊不能失去了“眼睛”,永遠不能。必須有人負責警戒,無論什麼時刻。他可不想把他們活著帶出來,死著帶回去。雖然看到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但每當看到活人抱著死人,痛不欲生的時候,他仍無法坦然麵對。不過逐漸地,暮非掌握了一個技巧。那就是,不要讓人輕易地在你心中留下烙印。
巡邏隊的隊員並不是固定的,就算他們沒死在巡邏的路上,也會因為其它原因離開巡邏隊,沒人會阻攔他們。而巡邏隊也會不定期地替換掉那些不合格,或變得不在狀態的隊員。
暮非看著他們三個,臉是熟悉的臉,但名字總是模模糊糊。他努力地想著。開車的那個……好像叫,青峰!那個賣力推車,累得連屁都擠出來的,好像叫,誠烈。而那個站在側麵,被濺了一嘴泥的那個,好像叫,劉飛。
車像搖籃一樣,被前後不停地搖來晃去。遠處響起了機車的轟鳴聲,兩位開路先鋒終於察覺到了後麵的異常,一齊返回來察看。隔著很遠,暮非就衝他們熱烈地揮舞著手臂,出力的活,還得年青人來幹,他心裏想著。
快接近的時候,大多和二多降低了車速,把腳放在路麵上滑動著。他們用腳撥動著草梗,臉上露出了極不情願的神色。他們是開路先鋒,不是來幹力氣活的。再說了,他們又不開車,又不坐車,為什麼車陷了,要他們出力來推呢!大多望著天空,二多盯著地麵,兩人臉上都露出那種事不關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