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廟的後山是一片竹林,每棵竹子都有碗口那麼粗,一眼望過去竟看不到盡頭,在老家都很少見到這麼大的竹子,一見這片竹林我就歡了,這兒拍拍,那兒照照,不知不覺走了好遠,再看看四周遊客漸少了,整個竹林靜得連風吹樹葉的聲音都能聽到,走了近半個多小時,漸漸看到一個小山坡,山坡上麵種滿了茶樹,七月已經沒有新茶了,山坡有一片美得不可方物的桔梗花田,散發著悲傷的紫,視線再也無法從那片花田移開,我不由自主的走過去。
花田中有一片小空地,一個老人佝僂著背正在給一棵小銀杏樹除草,銀杏樹長得枝繁葉茂的,看來是受到了精心照顧,有些奇怪為什麼要在花田裏單獨種一棵銀杏樹,我好奇的走過去,老人白發如雪,臉和手上布滿了褶皺,眼神有些渙散,銀杏樹旁並沒有草可以除了,可老人還是反複的刨著泥土。
“爺爺,草已經除完了!”老人聽到我的聲音停了下了,呆滯的望了我會兒,又開始重複剛才的動作,我有些奇怪但不敢再多問,再次被花海吸引過去,過了會兒,老人像想起了什麼,放下手中的鋤頭,找到放在一邊的飲水壺,擰開蓋準備往樹上澆水,我趕忙攔住他,“爺爺,太陽這麼大,現在澆水會造成植物生理失水,這棵銀杏樹會死的!”因為自己喜歡植物有些不忍心這老頭糟蹋這麼好的一棵銀杏樹。
“會,會死,死!”老人突然受到什麼驚嚇似的,像秋風中的落葉般抖個不停,開始嗷嗷大哭起來,對這個突發狀況,我嚇得不清,手足無措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這是一個溫婉的聲音從竹林傳來。
“爸!”
不一會兒從林中緩緩走來一人,正是剛剛看到的那個比丘尼,她雙手合十對我點頭一笑,我也雙手合十回禮,比丘尼走過了扶住老人輕聲安慰,老人漸漸由大哭變成了抽泣,但還是不停的重複著‘死了’兩個字,看著甚是可憐。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雖然不知因什麼觸犯了老人,但畢竟是因為我才導致老人傷心的,心裏有些歉疚。
比丘尼平靜的對我一笑:“不用道歉,其實和你無關,自從我丈夫去世後,我公公就一直是這樣了!”
“丈夫?”我驚訝的脫口而出,後又覺得自己很失禮,忙像她道歉,比丘尼還是波瀾不驚的一笑,搖了搖頭。
“我結過婚的,這隻是我的職業。”她停頓了下,想了想繼續道:“後麵倒是真成了我的歸宿了。”她還是一臉平靜,隻是眼神中明顯比剛才多了些愁緒,旁邊的老人顫顫巍巍的又拿起了鋤頭準備鬆土。
“爺爺這是怎麼了?”看著老人的樣子心裏有些同情,卻不敢在輕舉妄動,怕又惹得老人傷心。
“失心瘋,很久了,治不好!”比丘尼安撫老人,輕輕接過老人手裏的鋤頭,把靠近銀杏樹搭在崖坡上的幾撮人高的雜草清理幹淨,讓銀杏樹更容易吸收陽光,看的出他們兩個人對這棵銀杏的用心,比丘尼看了看站在原地發愣的我,抬手指了指那棵銀杏樹繼續道:“那樹下就埋著我丈夫。”我一驚,趕忙向那棵樹鞠了三個躬,“姑娘你心地真好,現在很少有像你這樣懂禮貌的孩子了。”她讚許的點了點頭,我被表揚得有些害羞。
“師父,可以唐突的問一句嗎?”我心裏有好多疑問,可畢竟打探別人隱私不太妥。
“你是想問,為什麼我丈夫會被埋在銀杏樹下且墓碑都沒有。”比丘尼了然於胸的回答,我點了點頭,有些不安。
我不是個喜歡窺探別人隱私的人,可這個比丘尼溫婉又優雅的言談舉止和失心瘋的老人,再加上銀杏樹下埋葬無碑的丈夫,都讓我好奇得要死,比丘尼停頓了好久,就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平靜的開口:“因為他不要他的墓碑上刻下我和女兒的名字,他恨我。”字句從她平靜的口中說出,有種難以抑製的淒涼,後悔自己的唐突,害她想起傷心事,愧疚、傷心、同情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堵在喉嚨裏發不出聲來。
“小姑娘,緣起緣滅總有定數,不會因為你不提起,它就會消散,不用歉疚。”還是那副平靜的表情,旁邊的老人這時也停止了抽泣,異常安靜,比丘尼拉過我的手,溫暖親切,“你想聽我的故事嗎?”我點了點頭。
比丘尼告訴我她原本姓蘇,已故的師父給她取名法號勿念,她跟丈夫從小青梅竹馬,十三歲父母意外死亡後,現在的公公收了她當養女,然後兩人一起讀書,一起畢業,一起找工作,到兩人相戀,本是金童玉女一對人人羨慕的璧人,可不受老天眷顧,二十幾年前她男朋友也就是死去的丈夫陷入經濟糾紛被判5年有期徒刑,身體不好的養母在兒子入獄第二年就離世了。兒子入獄,老伴去世,養父一時受不了刺激,變得時而清醒時而癡傻,她既要工作又要照顧養父,還得償還債務,最後扛不住嫁給了一家廣告公司老板,那個老板好心的幫她還清了債務,她心存感激,以為至少嫁對了人,想不到沒兩年那個男人另結新歡和她離婚,萬念俱灰的她把養父安頓在療養院,離開了讓她傷心的這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