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近代戲劇(2)(3 / 3)

1782年1月13日,《強盜》在曼海姆劇場首演,引起轟動。據說,當時,“整個劇場就像一座瘋人院。全體觀眾都睜大眼睛,握緊拳頭,不斷頓腳,發出沙啞的聲音”。然而,這個戲卻得罪了公爵,為此,席勒被禁閉2周,並被禁止寫戲。

席勒不會放下他手中的筆,兩年之後,他的又一部著名戲劇《陰謀與愛情》問世,它被恩格斯稱為是德國“第一部有政治傾向的戲劇”。

劇中,宰相瓦爾特的兒子斐迪南,愛上了窮樂師的女兒路伊斯,並準備同她結婚。然而,這對年輕人的愛情,卻遭到了宰相的強烈反對。封建的門第之見,自然是宰相阻撓他們結合的借口,而至為重要的原因,卻是宰相妄圖利用兒子去實現政治聯姻。他早已打定主意,讓兒子斐迪南迎娶公爵的情婦,以便使自己的政治地位更加鞏固。斐迪南不願遵從這樣的父命,繼續與路伊斯戀愛,宰相便施展淫威,大肆侮辱路伊斯的父親,並將其關押起來。然後,他向單純、無奈的姑娘實施了卑鄙的陰謀:利用路伊斯救父心切的心理,逼她筆錄一份獻給別人的情書,再讓這份情書落入斐迪南的手裏。

斐迪南拿著路伊斯寫給別人的情書,痛感自己受到了欺騙,他懷著無比憤恨的心情,向路伊斯發難——讓她喝下了毒藥。臨終前,路伊斯說出了事情的真相,斐迪南後悔已遲,他痛恨父親的詭計使他失去了路伊斯,憤然之中,他也飲下了毒藥,追隨愛人的魂魄去了。

《陰謀與愛情》通過陰謀對愛情的破壞,以及一對年輕情侶的不幸夭亡,展現了德國社會貴族階層與平民階層的深刻矛盾,猛烈地抨擊了封建統治階級的道德虛偽和對人性的戕害,歌頌了年輕一代勇於追求理想,表現自我的叛逆精神。席勒以自己的藝術才華,將德國的市民悲劇提高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

雨果與法國浪漫主義戲劇

維克多·雨果(1802-1885),是19世紀浪漫主義戲劇的代表人物,也是法國著名的文學家。他出生於法國的貝藏鬆,其父親曾是拿破侖手下的將軍,1814年波旁王朝複辟之後,其父親宣誓效忠新的統治者。少年時,他隨父母移居巴黎。從1819年開始,雨果與浪漫主義文學藝術結下了不解之緣,後逐漸成為浪漫主義文學的領袖。1843年,雨果當選為法蘭西學院院士。1848年6月法國爆發革命之後,雨果投身社會政治,當選為製憲會議成員,成為國民議會民主派領袖。1851年路易·波拿巴發動政變,實行帝製後,雨果因參加反對黨活動而受到迫害,被迫流亡國外。直至拿破侖三世垮台後,他才返回巴黎,並逝世於此。

雨果繼承和發揚了法國大革命以來資產階級的進步思想,具有民主思想和人道情懷。1827年,他完成了一部5幕韻文劇《克倫威爾》,這個劇本本身並不十分新奇,並因為不合舞台演出要求,人物眾多,情節鬆散,而從未在舞台上上演。但是,雨果為這個劇本所寫的長篇序言,即《克倫威爾序》,卻成為浪漫主義戲劇理論的重要文獻。

在《克倫威爾序》中,雨果對古典主義進行了激烈的反叛,他認為,古典主義是一種陳詞濫調的矯揉造作的充滿虛偽的東西,它隻代表貴族階級的利益,而不符合人民群眾和當代生活的要求,古典主義若不加以摒棄,勢必會妨礙新的藝術的發展。雨果認為,藝術應當反映生活的真理,具有高度的真實性、具體性和確切性。他也強調,藝術的真實不同於生活的真實,藝術家是應當富有想象力的人,想象高於一切。古典主義的三一律,體裁的劃分,貴族化的語言,都應當一律加以廢除。藝術應當表現具體而非抽象的事物,應當重視人的感情而非理性,應當描寫不平常的生活現象。雨果反對藝術上的教條主義,主張藝術的自由主義,他明確地提出了浪漫主義的對比觀念,認為粗俗怪誕與崇高聖潔在一部戲劇當中,並非水火難容,它們可以相比較而共生。

也許雨果提出的浪漫主義戲劇理論,並非盡善盡美,但它卻是景富有現實性和戰鬥性的。

雨果的戲劇創作貫徹了他自己的理論主張,他的《歐那尼》(1830)、《逍遙王》(1832)、《呂依·布拉斯》(1838),皆可視作浪漫主義戲劇精神的體現。

《歐那尼》是雨果的代表作,它取材於16世紀西班牙的故事。劇中,歐那尼的父親被時下的國王卡洛王的父親殺死,他的全家被銷去貴族封號,並被剝奪了財產。歐那尼為報仇雪恨,落草為寇,成為綠林強盜。他愛上了貴族少女素兒,素兒對他也一往情深。但是,卡洛王也正覬覦著素兒的美貌,伺機占為己有,而素兒年老的叔父呂古梅公爵卻正準備娶其為妻。

一次,正當歐那尼與素兒偷偷相會的時候,躲在暗處的卡洛王突然出現,而此時,又恰逢公爵正在敲門,卡洛王經過一番巧妙辯解,不僅消除了公爵的疑心,而且暗中保護了歐那尼。但是,對於素兒他卻打起了搶她入宮的主意。正當他帶人強搶素兒時,歐那尼和他的同夥趕到,他本來有機會殺死卡洛王,報得家族之仇,但卻認為這樣做不夠紳士氣派,他讓手下人放走了卡洛王。脫險之後的卡洛王立即下令封鎖全城,捉拿強盜。歐那尼躲進了公爵家中的秘室,當卡洛王帶人搜查時,老公爵出於貴族階級的尊嚴,拒絕交出歐那尼,最後,卡洛王便將素兒帶走。鑒於公爵的救命之恩,歐那尼向他交出了自己的號子,並賭誓說,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隻要公爵認為該取他的命了,便可吹響號子,聽到號聲,他絕對不會苟活世間。

歐那尼、公爵和一幫叛黨準備刺殺卡洛王,卻不幸被卡洛王抓獲。此時,已經當上了日爾曼皇帝的卡洛王決心效法先王,廣施德政,因此,他不僅沒有殺死歐那尼,反而恢複了他的世襲封號和財產,並允許歐那尼與素兒結婚。正當一對年輕人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之中的時候,追命的號子聲響了,妒心極重的公爵正逼迫歐那尼蹈入死地。歐那尼盡管不忍離開自己的戀人,但是他是一個一諾千金的人,為了不違背誓言,他決心一死了之。最後,這一對不幸的戀人相擁而逝,而老公爵也自殺而死。

《歐那尼》完全否定了三一律的古典戲劇觀念,在戲劇發生的時間或地點上,都不拘一格,自由變換,大大拓寬了戲劇的表現空間。雨果筆下的人物並非單一概念的化身,他們既體現著他的審美理想,又富有鮮明的個性。在劇中,貴為王者的卡洛王被賦予了平凡人的許多言行,而作為強盜的歐那尼,卻體現著生命尊嚴和道義色彩,素兒不僅形象美好,而且心靈高貴,她忠於愛情,性格堅忍,富有主見,追求理想。此外,在《歐那尼》中,雨果充分利用了編劇技巧中“發現與突轉”的手法,造成情節發展上的跌宕起伏、變換多姿。

雨果開創了浪漫主義戲劇道路之後,其思想意義迅速影響了法國文壇,然而作為一種戲劇潮流,它的發展卻不是激流直下的,浪漫主義戲劇一峰獨秀的時代很快就過去了。到了1843年,雨果的《城堡的公爵》上演失敗,人們以此為依據,認為浪漫主義戲劇潮流,在法國已經完成了其曆史使命。

除雨果之外,在法國,大仲馬的私生子小仲馬(1824-1895),也被認為是浪漫主義戲劇的代表性劇作家,他的著名劇作《茶花女》(1852),可以說是法國式的浪漫主義的延續。

《茶花女》寫的是一位年輕紳士與一位名妓的戀愛悲劇。名妓瑪格麗特身陷青樓,但卻心地善良,她厭倦了紙醉金迷、荒唐無恥的賣身生活,因此,在遇到了對她懷有癡情的年輕人阿芒之後,她一心要跳出火坑,跟隨他去過自由、幸福的生活。然而,阿芒的父親卻反對這門婚事,他找到瑪格麗特,要她疏遠自己的兒子。在他的懇求下,瑪格麗特隻好違心地離開阿芒,這使阿芒感到憤怒和痛苦。阿芒一怒之下,對瑪格麗特大肆侮辱,發泄心中的不滿。這使本來內心飽受創傷的瑪格麗特,猶如雪上加霜,竟然一病不起。阿芒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後,懷著痛悔之情來到瑪格麗特麵前,可是,此時瑪格麗特已經病入膏盲。奄奄一息。

《茶花女》在上演後,獲得了很大成功。小仲馬也因此而一舉成名。據說,他曾興奮地對父親大仲馬說,他自己的《茶花女》像父親的好作品一樣,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而大仲馬則幽默地說,孩子,我最好的作品就是你。

《茶花女》也是較早進入中國的外國文學作品之一,20世紀初,林琴南曾意譯了這個劇的故事情節,取名為《巴黎茶花女軼事》。1907年,中國的留日學生李舒同等,也在東京演出了《茶花女》第三幕,就此揭開了中國現代戲劇的序幕。

木偶淨琉璃和歌舞伎的產生

木偶淨琉璃是日本一種獨特的木偶戲。相傳,在平安時代末期,已經出現了這種藝術的表演者,他們被稱作“傀儡子”。這些人居無定所,行無定止,巡遊四方,以狩獵為生,也兼演歌舞、雜技、戲法和木偶戲。據說,他們表演的木偶戲是經由朝鮮傳過去的中國雜藝。

淨琉璃原是一種說唱曲的名稱,它由一種演唱題材,逐漸演變為一種戲劇樣式。其產生的背景,與當時為人們所傳頌的一則愛情故事分不開。

在室町幕府末期,有一個叫小野阿通的侍女,奉命將淨琉璃姬和牛若的戀愛經過,編成了12段唱詞,演唱出來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故事的內容是:美麗多情、多才多藝的富家女淨琉璃姬,遇到了一個路經此地的年輕人牛若,他們之間產生了真摯的愛情。然而好事多磨,牛若因受人迫害,身染沉屙,還被人扔到了河灘上。淨琉璃姬聞知此事,萬分心痛,她來到河灘上,尋找牛若,她且歌且哭,哀慟不已。她的一腔真情終於感動了天神,在神靈們的幫助下,牛若起死回生。然而,牛若無法沉湎在溫柔鄉裏,他有自己的遠大抱負,為了實現目標,他毅然與淨琉璃姬暫別,向遠方走去。

這個美麗的愛情故事,在演唱過程中,是用當時剛從琉球傳入日本的新樂器——三味線伴奏的,後來在長慶年間(17世紀初葉),有人把淨琉璃的演唱方式與木偶戲的演出方式結合在一起,就創造出了一種新的藝術形式——木偶淨琉璃。

幾乎與木偶淨琉璃產生的時期差不多,歌舞伎這種日本民族特有的藝術形式也露出了端倪。歌舞伎直接承傳的淵源,是一種名叫“風流”的狂熱舞蹈。

在江戶初期,出雲地方出現了一個叫阿國的巫女,她很善於跳舞,並且創作了一種叫作“念佛踴”的舞蹈。她的丈夫名叫名古屋山三郎,很善於唱俗歌,兩人琴瑟相諧,成立了劇班,到京都一帶去演出。1604年,豐國神社舉辦祭祀歌舞盛會,與會者達500多人,阿國應邀前去演出她的歌舞伎,在她的狂熱舞蹈的感召下,所有人都拍手擊掌,隨節拍一起扭動身體,創造了一種狂歡節般的氣氛,阿國出盡了風頭,也從此確立了歌舞伎在日本的社會地位。

阿國演出的歌舞伎,有一個特點是女扮男裝,她往往穿上黑色的僧衣,頭上包著黑布,用紅絲帶在身上掛一個銅鉦,起舞時擊鉦,發出有節奏的響聲。阿國歌舞伎的演員中男女混雜,也有兒童參演,在歌舞之間,還要做出種種滑稽可笑的表演,演唱當時流行的時調。這就有效地打破了能和狂言中涇渭分明的悲劇與喜劇,崇高與滑稽的界限。由於這種演出生動靈活,故廣受人們的歡迎。其他的藝人都來仿效,結果,能和狂言等各種演藝成分滲透進來,甚至木偶淨琉璃中的三味線也被用於歌舞伎的伴奏了。

初期的歌舞伎,比較重視聲色之娛,流行著男扮女、女扮男的表演習俗,人們對演員姿色的熱衷,大大超過了對其藝術水平的欣賞。後來還出現了主要以青年女子為表演者的“女歌舞伎”。這些女歌舞伎在演出中賣弄風情,常令觀眾騷動,並發生打鬥事件。後來,女歌舞伎在妓女中十分流行,脂粉氣。色情味日濃,故1629年,被統治者命令取締。

女歌舞伎風頭稍遜之後,大約在1624年前後,在京都由青少年男子組成的“若眾歌舞伎”又逐浪而來。為了投合世俗趣味,他們男扮女裝,專演妓女與嫖客的情事,他們的煽情、濫情表演一時間頗為轟動,仿效者甚眾。官方看到了這種有傷風化的局麵,便於1652年下令禁止“若眾”登台獻藝。劇團班主不忍就此放棄收益頗豐的演藝活動,便向官方請求,希望能夠繼續登台。在他們的再三懇求下,官方同意他們繼續演出,但必須不再做傷風敗俗之事,並規定凡歌舞伎從業者,必得剔去頂前之發,將剩下的頭發向上挽成一髻,這被叫作“野郎髻”,梳此種發式的演員演出的歌舞伎,被叫作“野郎歌舞伎”。從此,歌舞伎演員不再以賣弄姿色為能事,而開始專心致誌地研究藝術了。此後,剔去頂前之發的規定被因襲下來,成為歌舞伎優伶的一種特有發式,也成為歌舞伎區別於其他舞台表演的重要標誌。

專注於藝術之後。歌舞伎的表演水平有所提高。日本人喝茶有“茶道”,做武士有“武士道”,道者,顧名思義,即為法則、規範也,無規矩無以成方圓,因此,從事歌舞伎表演的人們,也慢慢建立起了他們的“藝道”,藝道之興,規範了歌舞伎這種表演活動,一套漸趨程式化的舞蹈動作得以確立,並且成為藝人們用心研磨的技藝。而率性而發,任意為之,刺激觀感、嘩眾取寵式的歌舞伎表演,則漸漸淡出了日本舞台。

等,出身於武士世家,但到了近鬆的父親這一輩,已失去了正式武士的身份,而變成了一介“浪人”。幼時,他曾在近江的近鬆寺為僧,後來在京都還俗。青年時期他在京都的公卿大戶家中服役,增長了古典文學知識,接觸了木偶淨琉璃和歌舞伎,並結識了當時著名的木偶淨琉璃藝人宇治加賀掾(1635-1711)。

在17世紀中葉,木偶淨琉璃和歌舞伎的表演都達到了成熟階段,但是,它們隻是一種單純的表演形式,經過近鬆門左衛門的努力,才使其戲劇文學價值得以確立。近鬆以武士身份,投身於被人誣蔑為“河原乞丐”的藝人之列,竟然如魚得水,一舉成名。他曾為京都木偶淨琉璃劇團的藝人竹本義夫寫作過不少台本,還曾為阪田主持的劇團——“都座”創作劇本達20年之久。近鬆才華卓著,一生之中寫了木偶淨琉璃劇本110篇,歌舞伎劇本28篇,鑒於他對日本戲劇的貢獻,人們認為他是德川時代最偉大的戲劇詩人,並被譽為東方的莎士比亞。

近鬆對木偶淨琉璃的貢獻在於,他以自己的文學修養豐寓了這種藝術的內涵,增強了其表現力和藝術魅力。在他之前,木偶表演與演員說唱雖有融合,但融合得不夠和諧,統一,情節的發展不很緊湊,人物形象也不夠鮮明。近鬆通過自己的創作,使得木偶與人的表演有機地融為一體,並使戲劇情節不再簡單而趨向複雜,人物性格不再單一而趨向豐滿。經過他的天才創造,木製的偶人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因此,人們將在他之前的淨琉璃稱為古淨琉璃,而把被他創造出來的淨琉璃稱為新淨琉璃,或直接稱之為人形淨琉璃。

近鬆對於歌舞伎的貢獻在於,他擴大了這種藝術的題材內容,使之從以歌舞為主的單純表演形式,過渡到了與市民生活密切相關、具有綜合藝術魅力的新的戲劇樣式。近鬆寫作了大量反映中、下層民眾社會生活的歌舞伎劇本,在真實描寫和細節刻畫的基礎上,發揮了他個人浪漫、誇張、抒情的才能,使得這種新的戲劇形式,以充溢的情感,吸引了眾多的觀眾。

近鬆的作品大致可分如下幾類:1.曆史劇,2.世話劇,即社會劇,3.情死劇,或稱徇情劇,4.折中劇,介乎曆史劇和社會劇之間的戲劇。

1685年,近鬆創作了木偶淨琉璃劇本《景清出家》,這是他早期富有代表性的曆史劇。劇中主人公為報家仇,企圖刺殺仇人賴朝,不料被他的情人阿古屋得知後,將他告發了。景清本來可以逃走,但是他怕自己的妻子小野受到連累,便去投案自首,被關進牢房。

景清的情人阿古屋告發了景清之後,又深感後悔,她請求景清原諒,但遭到拒絕。為此,她心裏內疚並非常沮喪,她親手殺死了她與景清所生的兩個孩子,自己也自殺了。阿古屋的哥哥十藏來到牢房,為妹妹不平並責罵景清,景清一怒之下又打死了十藏。鑒於此,賴朝決定判處景清死刑,但砍頭之日,被示眾的不是景清的頭,而是一個觀音的頭,景清並沒有死。賴朝見此情景,決定既往不咎,釋放景清,並給予俸祿。

得到了這樣的待遇之後,景清的心裏矛盾重重,一方麵,他要感激賴朝的大恩大德,從此捐棄前嫌,重歸於好;另一方麵又覺得家仇不報,內心不甘,時有殺死賴朝的衝動。情感與理智產生了激烈的矛盾,為了使自己不再做蠢事,並尋求精神上的寧靜,景清挖掉了自己的雙目,毅然出家,到寺院了此殘生。

這個戲情節曲折,場麵觸目驚心,在主題上鮮明地體現出了武士道精神。

18世紀初,近鬆開始了世話劇創作,即反映現實生活的戲劇創作。1703年,他以社會上發生的徇情事件為素材,創作了淨琉璃劇本《曾根崎情死》,寫一對年輕人因愛情受到挫折,便雙雙自殺徇情,以圖生不常相守,死亦常相依。本劇結尾時,有一段優美動人的唱詞:

塵世戀戀難舍,今宵惜別情長。去情死,猶如無常原野路上霜,步步臨近死亡,夢中之夢才淒涼。天將曉,鍾聲斷腸,數罷六響剩一響,聽罷第七響,今生便埋葬。寂滅為樂,鍾聲飄揚。

在近鬆的情死劇中,反映了德川幕府時代的現實生活,表現了中下層人民為爭取自由、追尋愛情,而不惜以生命為代價的超常舉動。這類劇與中國式的爰情劇不同,它不能以大團圓作結,而必通過表現男女主人公內心的矛盾,來突出他們情感與理智的衝突,而最終以舍棄生命的方式,來表達對愛情的矢誌不移,並在令人唏噓的悲劇氛圍中,追求一種淒迷之美和慘烈之美。

近鬆所寫的情死劇不僅數量多,而且社會影響很大,並且常能及時地反映所發生的社會事件。如1720年,日本發生了紙店小掌櫃主治兵衛與妓女小春相愛,並於天網島徇情的事件,事發50天後,竹本劇座就上演了近鬆為此而寫的木偶淨琉璃劇本《天網島情死》。另一個反映不良青年殺人事件的劇作《油店慘劇》,也是在事發後不足兩個半月就被搬上舞台的。

近鬆的淨琉璃和歌舞伎劇本創作,無論在審美情趣,還是在表現形式上,都浸染著民族意識的色彩,並對這兩種藝術形式在未來的發展特征,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木偶淨琉璃與歌舞伎的發展

經過近鬆門左衛門和竹本義夫等人的努力,18世紀上半期,以京都、大阪為發祥地的木偶淨琉璃的演出十分興盛,在大阪,從“竹本座”分離出來的“豐竹座”開始確立了自己的藝術地位,兩者形成分庭抗禮之勢,由於他們之間的競爭日趨激烈,故許多名作便由此產生。

而在這一時期,原本由一人操作,所表現的戲劇動作十分有限的木偶,經改革後變為由三人操作,使木偶人形嘴巴,眼睛能開合,手腳關節能轉動自如,原來形體弱小的木偶,也逐漸大了起來,直至增到三四尺高,狀若真人。在唱腔方麵,竹本義夫經過改進,使之更加膾炙人口,而他與近鬆門左衛門的合作,又使得淨琉璃向劇本文學化和舞台藝術化的方向大大地邁進了一步,使得這種藝術在表現複雜情節、刻畫細膩的人物性格方麵更加遊刃有餘。

淨琉璃的興盛和近鬆門左衛門的成功,使得許多有才華的人從事淨琉璃劇本的創作,如並木宗輔(1695-1751)、竹田出雲(1691-1756)、近鬆半二(1752-1783)、平賀源內(1728-1779)等等。而一種藝術形式之是否興盛,往往取決於它能否將社會上最有才華的人歸於自己的麾下。

在木偶淨琉璃興盛之際,它的巨大影響全然蓋過了當時不甚景氣的歌舞伎。然而,到了18世紀下半期,這種情形發生了逆轉。由於歌舞伎的藝人們不斷吸收木偶淨琉璃的藝術成就,在唱腔、表演、風格上不斷揣摩淨琉璃的神髓,大量移植其成功的劇本,模仿人形淨琉璃的表演,在借鑒、吸納、融合、創新的過程中,逐漸找回了自信。同時在廣泛融合既往的能樂之藝術品格的基礎上,歌舞伎在新的情況下獲得了新的發展。

歌舞伎藝術走向成熟之後,許多原來寫淨琉璃劇本的人,漸漸轉向寫歌舞伎劇本,並木正三(1730-1773)就是一例。這個自幼聰穎過人、多才多藝的人,曾經是並木宗輔的得意門生,據說他所寫的劇本以歌舞伎腳本為多,多以皇家暴亂和俠客風流為題材,總數近百個。其中以《傾城天羽衣》最為著名。此外,他還是一個舞台改革家、舞台美術家,是世界上第一個發明轉台的人。他的弟子並木五瓶(1747-1808)則是著名的歌舞伎劇作家。後來,京都、大阪一帶的歌舞伎藝人和劇作者,大量轉移到武家政權的首府——江戶,故江戶成為歌舞伎藝術的中心。1794年,並木五瓶也從大阪來到江戶,他和櫻田治助(1734-1806)合作,創作了《禦攝勸進帳》等優秀歌舞伎作品,奠定了江戶歌舞伎的基礎。

也許,歌舞伎的特色,就是它有一個消化力極好的胃口,它不僅限於對人形淨琉璃的模仿,而且能巧妙吸收和融合各種已經成熟的藝能的優勢,將它們同化為自己獨特的品格。比如,竹田出雲、三好鬆洛、並木千柳等人集體創作的劇本《假名手本忠臣藏》,本來是木偶淨琉璃的代表作,變成歌舞伎的演出本之後,則成為日本歌舞伎最優秀的劇目之一,在18世紀中葉的歌舞台上引起民轟動,並被保留至今成為日本古典戲劇的典範之作。

《假名手本忠臣藏》,假名,日本的假名有47個發音字母,這裏暗指劇中47位義士;手本,意為“榜樣”;藏,意為“倉庫”;該劇的全稱即為“47位堪稱榜樣的忠臣義士的集合”,也簡稱為《忠臣藏》。這個劇在演出中,尚保留著吸收自淨琉璃的一些特點,如用木偶報幕,用三味線伴奏,用淨琉璃曲伴唱等。

《忠臣藏》取材於日本元祿十四年(1701)發生的忠臣義士為主報仇的真實曆史故事。當時一個名叫吉良的惡人逼死了小諸侯淺野,後來他府上的浪人們殺死了吉良,替主君報了仇。這是一個以生命殉“義理”的悲劇。在劇本中,主人公的名字和事件發生的年代都有所改變,情節如下:

足利尊化將軍和他的兄弟戰勝了宿敵新田義貞,成為幕府的新統治者,為了炫耀戰功,他們要從繳獲的大量戰利品中認出新田的帽子,小諸侯鹽冶判官願意幫忙,他說自己的妻子曾經當過新田的女官,她能認出新田的帽子。但當鹽治判官的妻子來到幕府之後,卻被幕府執政官高師直看中,這個好色的惡棍乘機調戲,遭到拒絕後,竟惱羞成怒,捏造罪名,判鹽冶判官剖腹自殺,鹽冶判官不敢不從,但他心有不甘,遂將自殺用的短刀交給了自己家的總管由良之助,示意他為自己報仇。

鹽冶判官死後,其封地被沒收,他府上的武士則成了無主的浪人,他們也無需對主君承擔義務了。由良之助不動聲色地準備著複仇行動,他借分配主君財產的方式,確認浪人們對主君的良心,從中選出了47個可靠的人,這些人在“義理”方麵堅定不移。他把他們召集在一起,製定複仇計劃,並以血盟誓。

為了迷惑高師直,由良之助放浪形骸,混跡花街柳巷,與潑皮為伍,以打鬥取樂,幹盡了有失體麵、不顧名節的可恥之事,為此,妻子與他離婚。其實,這恰是由良之助的良苦用心,他必得逼走妻子,才能使她在複仇行動中不受牽累。他所選中的47個義士,他們的言行與其相比別無二致,偽裝的胡鬧舉動,也同樣使他們蒙蔽了世人,他們也紛紛與妻子離婚。

東京的人們料定他們會替主君報仇,可是他們自己卻堅決否認。一天,由良之助正與女人們鬼混,恰巧遇到一位了解他的朋友,朋友不相信他是這樣沒出息的人,就讓他拔出劍來,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一麵縱酒狂歡,一麵磨刀霍霍。然而,當由良之助的劍被拔出來的時候,但見鏽跡斑斑。朋友始信他真的成了廢物,氣得狠踢他一腳,並往他身上吐唾沫。為了不使複仇之事敗露,有兩位浪人竟分別殺死了知情人——自己的妹妹和丈人;為了籌措複仇經費,有的浪人竟將妻子賣入妓院;還有一位浪人,為了打探高師直的內情,竟將妹妹送去做他的侍妾……

後來,他們複仇的時機成熟了,高師直的頭顱被割了下來,他們將其洗淨,與鹽冶判官留下的短刀一起,送往墓地。這時,原來誤解過他們的人們被他們有勇有謀的複仇行動感動了,人們把他們看成了英雄,並向他們致敬。然而他們因為違反了國法,皆被幕府判處剖腹自殺。在對主君盡了“義理”之責後,這47個人無怨無悔,一起舉刀自裁。

《忠臣藏》情節曲折,戲劇衝突激烈,人物形象塑造細膩生動,是一篇難得的佳作。整個劇情彌漫著一種為複仇不惜一切,既堅忍又凶狠的氣息,籠罩著輕生死、重義氣的武士道精神,這也就是日本人所極為推崇的“義理”。“義理”意味著家臣對主君至死不渝的忠誠,意味著對血緣以及姻親家族所負的不可推卸的責任,意味著對他同一階級的朋友或同僚的信譽;意味著對至高無上的“名譽”的看重,意味著對所受侮辱、誹謗不顧一切的報複和洗刷……在日本,“義理”是各個階級共有的德行。當然,與日本其他的義務和規約一樣,“義理”的分量作為一種精神價值也隨著地位的提高而逐漸加重。越是有身份的人越得注意“義理”的修養。因而在長期的曆史發展中。“義理”也成為處於社會上層的“武士道”精神構成的重要內容”。“義理”可以令日本人在非人的狀態下忍辱苟活,也可以讓他們在時機成熟時像野獸一樣瘋狂出擊。由此可見,《忠臣藏》的戲劇精神,與日本人的民族性是一脈相承的。

《禦攝勸進帳》也是一個富有代表性的歌舞伎名作,它取材於能樂的《安宅》,據說能樂隻在宮廷上演,為了將其變成歌舞伎,著名歌舞伎藝人七代市川團十郎與劇作家並木五瓶,曾偷偷潛入宮中學藝,回來後表示要編出比《安宅》更好的戲。

這個戲在1840年才得以上演,它寫取得了政權之後的源賴朝。為了實行獨裁,要除掉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兄弟源義經,源義經被迫化裝成化緣的僧侶,帶上家臣弁慶出逃。當他們逃到安宅時,受到了源賴朝的守將的盤查。二人的身份受到懷疑。但是弁慶卻不慌不忙,沉著冷靜地應付事態的發展。他將通關的證件假作化緣簿,以證實自己是化緣的僧侶,又用鞭打主人源義經的方式,證明自己才是主人而源義經不過是仆從。安宅的守將雖已略知他們的底細,但卻被弁慶的良苦用心和對主人的一片忠誠所感動,最後竟然將他們放行。這個戲所頌揚的仍然是家臣對主人的忠誠,以及在忠誠的舉動中所顯現的大智大勇。

1868年,日本發生了一次具有曆史意義的重大社會變革——明治維新,提出了“百事一新”的口號,采取開放的文化政策,致力於引進西方的先進科學技術,以改造日漸沒落的日本封建主義的陋習,這可以看作是日本式的啟蒙運動的開始。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日本的戲劇改良運動業已開始,1872年,明治政府頒布了“演劇通告”,下令戲劇應擔負起教化之責,禁演有傷風化、猥褻凶殘的劇目,戲劇應以皇道思想為本,以忠孝、勇武、貞節為主題。鑒於此,政界、戲劇界、學術界的人們紛紛予以響應,福地櫻癡(1841-1906)、末鬆謙澄(1855-1920)等人則成立“演劇改良會”,提出了戲劇改良的設想;歌舞伎的著名藝人二代目河竹新七(河竹默阿彌,1816-1893)、九代目市川團十郎(1838-1903)、五代目尾上菊五郎(1844-1903)、十二代目守田勘治(1846-1897)等人,則在改進演出方麵做出了積極的嚐試。

這一時期,特別值得稱道的是河竹默阿彌,他是當時影響最大的劇作家,是歌舞伎的集大成者,他曾經寫出過包括《三人吉三巴白浪》《加賀騷動》《土蜘蛛》等360餘部歌舞伎劇本,戲劇主題充滿了勸世的味道和懲惡揚善的宗教思想。

1887年4月26日至29日,發生了對日本歌舞伎藝人來講是無上榮光的事情,即在“演劇改良會”的促動下,日本天皇觀看了《勸進帳》《忠臣藏》《土蜘蛛》等歌舞伎演出,這次被稱為“天覽”的演出,令歌舞伎藝人歡欣鼓舞,這標誌著幾代人創造的歌舞伎,不再是下裏巴人的俗藝,而是一種為天皇所賞識的藝術了,歌舞伎藝人也就此改變了“河源乞丐”的形象,社會地位開始節節攀升。

1906年,早稻田大學的教員、莎士比亞研究家坪內逍遙(1859-1935)和他的學生組成了“文藝協會”,並設立演藝學校,致力於研究和演出西方戲劇(drama)。1911年,他們組織學生演出莎士比亞的《哈姆萊特》,這標誌著“新劇”的確立。1909年自歐洲回國的劇作家小山內熏(1881-1928),則嚐試與歌舞伎藝人合作,組建自由劇場,革新日本戲劇。在這兩位戲劇革新家的努力下,日本演出了大量西方名劇。20世紀初,日本產生了自己的“新劇”劇作家,如武者小路實篤(1885-1976)、菊池寬(1888-1948)等。日本的“新劇”,對中國現代戲劇的確立產生過重要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