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娘愧疚地歎了口氣,“婦人在此謝過玄朗公子!本應該待你身體好些再送你離開,實屬不得已,該說見諒的應是我們才是!”
廚房內。
“影木,你可想過你的家人?”
家人?這也曾屬於她,然爺爺過世後,這簡單的兩個字就成了奢望,何止一次在夢中擁有家人,每每醒來那流過心裏的溫暖都瞬間化成無限荒涼,利刀般刺痛自己,茫茫人世裏,她隻能孤獨一人,沒有關懷,沒有依靠。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她已經不敢輕易幻想,這奢侈的溫暖又豈是想想就能得到的?
影木目光一暗,低下頭卻誠實地點頭,“自然是想的!”
安娘感覺到她的黯然,伸出手臂將她環住,輕聲道,“虞娘是我的親姐姐,一生極苦,她曾有個美好幸福的家庭,丈夫溫柔體貼,女兒乖巧懂事,生活如意自在悠閑,就是神仙都會忍不住羨慕。或許因為如此次,連上天都妒忌起來,短短一年發生了一波又一波的變故,姐姐的家也變得支離破碎,對她打擊最大的是連最疼愛的女兒也救之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在懷中慘然夭逝。這些變故幾乎讓姐姐看盡世人功利絕情,可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恨,恨上天的不公,恨世態炎涼,更恨自己被稱為藥仙卻連自己最在乎的人都無法保護,最終心灰意冷,隱居山野,從此不問世事。”
影木已然怔住,她不是沒有過猜測虞娘隱居的內情,卻不想如此令人悲痛,在說到虞娘女兒逝去時,安娘雖輕描淡寫地帶過,卻掩飾不了眸中流露的沉痛。她雖不能完全理解那是怎樣的淒涼,卻可以肯定那定是一種撕心裂肺的悲痛。
“那之後,姐姐雖然表麵看是已經淡忘了過往,可我知道姐姐不過是不想讓我擔心罷了。一直以來,我都試圖勸她收養子女,可都被拒絕。”
安娘轉頭看向影木,黯然褪去,眸中湧出一絲柔和的笑意,繼續道:“原本我對這件事已經不抱希望,你的出現卻像個意外,動搖了姐姐的心!姐姐很喜歡你,她居然對我說想將你認為義女,你可知道,在那之前我絕對不會料到有一天她會主動和我說她想認誰為子女,也不怕你笑,我當時差點直接衝到你麵前問你,可姐姐攔住了我,她擔心你因你大哥未醒而心存疑慮,感到為難,所以攔著我沒有馬上問你。今日你的大哥已經蘇醒了,我便忍不住想替姐姐問你,你不必馬上回複我。人都有私心,我自然是想我的姐姐能夠快樂,但我想對你說,我們喜歡你也是事實,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我們確實已經將你當做我們的家人。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影木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著安娘,幾乎忘記了呼吸。難道又隻是自己的一次幻想?千言萬語,她卻不懂得該說什麼,仿佛哪怕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會像之前的夢一樣,醒來了還是一個人。
安娘拿不準影木的想法,見她不說話,便想讓她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先,於是站起身打算走出廚房,可剛一動,卻發現手被抓住了。
影木胡亂地抹過臉龐,卻擋不住那種酸澀而喜悅的感覺叫囂著噴湧而出,化成顆顆豆大的珍珠滑落,笑著回答:“我……我願意,我願意!”
安娘亦是喜極而泣,緊緊地抱著影木,竟是歡喜得說不出話來。當下,她就興奮得像隻喜鵲一樣奔走告知穀內所有人這個消息,稱擇日不如撞日,當晚聚在一起吃個飯當做是認親宴。飛飛知道後,不敢相信地到處找人捏她的臉驗證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搞得一群人哭笑不得。
是夜,影木下廚做了許多好吃的,藥王穀裏的人都聚到了虞娘處,就是那一直未曾出現過的王愈長也過來了。
王愈長身量修長,著青布長袍,透著一股書香之氣,五官雖不出眾,但一雙眼睛智慧通達,內斂中不乏犀利,自有一番折人氣勢。他的到來顯得有些突兀,進屋的時候大家紛紛安靜下來,影木見他並不在意,舉止平和坦蕩,在麵對虞娘時卻帶著一絲愧疚和小心翼翼,自覺在安娘身旁落座。
虞娘端起麵前的清酒,輕歎一聲,“過去的便過去了,妹夫無需再對過往耿耿於懷。此杯之後都放下那些不愉快,還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這些年難為你們了!”
王愈長舉著倒滿的酒杯,見虞娘一飲而盡,眼眶一紅,也跟著幹了那杯期盼已久的諒解。
影木雖不明就裏,但她可以感覺到王愈長喝完那杯酒後整個人輕鬆下來的自在,仿佛某種無形的枷鎖陡然從他的肩膀上解開了一般,他笑著放下酒杯,自此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欣喜的笑容,輕鬆而自在。
隨後影木在眾人的見證下,給虞娘端過認親茶,並行三拜九叩之禮,禮成之後這門幹親也就成了,隨著一聲脆生的“幹娘”,整個藥王穀頓時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