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索莊戰鬥之後,冀魯豫軍區通知騎兵團的政委去談話,大家心想:壞了,這下子要挨批評了。
先到了四分區駐地昆吾縣,軍分區政委張國華請況玉純吃早飯。況政委問:“軍區領導找我談什麼事呀?”張政委不肯說:“你去了就知道了嘛。”搞得況玉純心裏七上八下。
當時,冀魯豫軍區總部在河南範縣。到了那裏,好家夥,司令員楊得誌、黨委書記黃敬、政治部主任崔田民(開國中將)和參謀長閻揆要(開國中將)都在會議室裏等著。大家望著況玉純,隻是笑。
司令員和書記推讓了好一陣,黃敬書記才板下臉來問騎兵團政委:“中央對頑鬥爭的新方針,你們接到了沒有?”
“沒有啊,我們是剛從冀南軍區過來的,沒有接到文件。”況玉純也不是傻子,知道什麼可以承認、什麼不該承認。
“這次去濱河縣,四分區給你們的任務是什麼?”
“要我們到濱河一帶加強偵察,我的理解是伺機打擊敵人。”
“你們騎兵團有沒有電台?為什麼不向軍分區請示?”
“有電台。但當時我們想打邵鴻基一個立足未穩,來不及請示了。”
“你們團領導當時是什麼意見?”
“曾團長事先問過我的,我的回答是:不打則已,要打就消滅他。可是,我們真的來不及打電報向四分區請示了……”
黃敬書記笑了起來:“中央有個新精神,在對頑鬥爭中要加強團結。不過你們沒收到文件,也怪不得你們。當然,你們的電台還是要經常使用才行,最好先請示再打仗。”
況玉純彙報完情況,這一關總算是過了。幾位軍事首長也輕鬆起來,一致誇獎這一仗打得漂亮。
大家閑聊的時候,黃敬書記就翻看騎兵團帶去的宣傳材料,突然笑了起來:“知道嗎?這篇文章是在把你們比做曹操呢。”
這讓大家吃了一驚。原來,大索莊住著一個老學究。戰鬥結束後,地方幹部希望當地老百姓寫個文字材料,群眾就推舉了他。於是這老先生寫了篇駢體文,咿咿呀呀的,滿是“仁義之兵,吊民伐罪”之類的好話,大家覺得水平挺高,就送上來了。
黃敬說:“這文章是借用了官渡之戰中‘河上老人簞食壺漿’的故事,地點差不多,意思也不壞。隻是,我們八路軍不是什麼真命天子,也不會相信殷馗那樣的神仙道士……”
大夥聽得目瞪口呆。黃敬書記是浙江紹興人,是共產黨裏有名的大才子,要不是他把關,這篇文章登到報紙上可就出洋相了。
這裏一波未平,那裏一波又起。
閻揆要參謀長以前在西北軍的時候也帶過騎兵,於是就和騎兵團的幹部大講騎兵戰術。正說得高興,作戰參謀邊喬反駁他說:“你的打法不對,騎兵應該回旋於內外線,主動尋找利害轉變點;現在要求騎兵沿中心軸線向外推,隻能是短促出擊,效果不好。”
閻揆要參謀長是黃埔一期的,邊喬參謀是東北講武堂九期的,兩個軍校生辯論了一會就吵了起來,西北軍和東北軍互不買賬。吵著吵著,邊參謀昏了頭,突然冒出一句:“現在的根據地就像雞拉屎一樣,東一攤西一攤,中看不中用……”
這句話可就惹禍了。
先前爭論騎兵戰術,首長就已經不耐煩了,現在居然敢批評到根據地建設上來。楊得誌司令立刻就拍了桌子:“撤職!處分!”這邊喬也真強,敬了個軍禮就出了會議室。
大家都覺得奇怪,邊喬平時悶頭悶腦的不愛吱聲,怎麼一開口就點這麼大的炮仗!況政委說,還好是遇到了黃敬書記和楊得誌司令員,這要是放在早些年的紅四方麵軍,有那句話都夠槍斃幾回了。要知道,冀魯豫的根據地建設是剛受到黨中央表揚的呀!
不管怎麼樣,邊喬的職務是沒有了。當時,作戰參謀是營級幹部,邊喬被一擼到底,去通信隊背電台,搖發電機。
其實,邊喬的火氣這麼大,多半是因為不願意讓騎兵團去開荒種地。職業軍人出身的他,對八路軍的“大生產運動”不理解,有抵觸情緒。
在冀魯豫軍區的這次會議上,黨委書記黃敬向騎兵團傳達了一個新任務:到沙區去幫老百姓種地。原來,由於旱災,許多老百姓都丟下土地逃荒去了,為了不耽誤春耕,軍區要派部隊去參加生產救災,幫群眾補種莊稼。
黃敬書記告訴況玉純:“執行任務之前要做好戰士的思想工作,犁地是要傷戰馬的。我在冀中工作時有體會,傷了馬戰士們可想不通了,是要哭鼻子的,難辦啊!”
況玉純政委當即表示:“豁上一個連的馬也要完成生產任務。”
其他人都沒接嘴。黃敬書記見狀也挺明白,笑笑說:“任務要完成,也要做好思想工作。”
思想工作是在加強黨的組織生活和政治教育基礎上進行的,主要是反對單純依賴上級的錯誤思想,同時號召全體同誌愛護病號、愛護身體、愛護馬匹,加強生活管理,克服認為參加生產是“額外負擔”的情緒。
至於犁地傷害戰馬,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隻有想辦法把損失降到最低點。
騎兵團的代耕地在內黃縣的沙區。所謂“沙區”,就是黃河改道後的故道。這裏早已沒有了滔滔河水,四周隻剩下些大大小小的沙丘。聽領導說沙區原來是群眾基礎很好的根據地,並且盛產花生和大棗,可戰士們一路上隻覺得人煙稀少,看不到有什麼糧食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