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多鍾,走到火堆跟前終於看見連長了。接著四連、二連和特務連的人都出來,把劉春雷他們“包圍”了。周開樹說:“先前聽到炮響,認為你們遇上了大股敵人,可是又沒聽見槍聲,不知道怎麼增援,實在擔心得很。”
劉春雷說:“我們迷路了。那炮聲是我們銷毀帶不了的手榴彈。……”
回來的路上,劉春雷把邵鴻基的銀色左輪手槍拿出來炫耀。那把槍實在太漂亮了,通體鋥亮,槍把子鑲銀,還畫著一隻白頭老鷹。大夥都說:“好啊大劉,你這一趟不白跑,算是撿著了。”
第二天,大劉拿著左輪手槍去團部,況團長一看見這玩意兒就眼睛放光,立刻奪了過去,大劉請求多玩兩天再上繳都不答應。況玉純說:“這麼高級的寶貝是你能玩的嗎?這把槍連我都不敢用,估計到軍區也留不住,要送到中央首長那裏去。”
不過,況團長給了劉春雷一把嶄新的九四式手槍。這手槍也不錯,日本貨,頂上膛能裝七顆子彈,指哪打哪,騎兵使用起來很方便,比大劉原先的二把盒子強多了。
大、小金寨戰鬥,邵鴻基又送給八路軍二十挺機槍、三十架馬車,外帶許多武器彈藥,解決了騎兵團擴編後的燃眉之急。大家都表揚這老小子的表現真不錯。
1944年7月,團部下達命令,要求各連上報留守人員和病號名單。大家立刻知道又要進行長途機動作戰了,雖然不清楚要去哪裏,各連隊都已著手進行出發準備。等了好幾天,上級發了防暑藥又發防病藥,軍醫也把戰馬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沒有動身的消息,大家都覺得奇怪。
7月18日下午,劉春雷出去遛馬的時候遇見區政府的文書,聽說軍區的幾個主力團已經向東邊開拔了,他立刻回駐地把用不著的東西全都送到留守處去。連裏的戰友弄不明白,大劉就解釋其中的玄機:“步兵先走一兩天,說明戰場肯定很遠。大熱天長途行軍,帶那麼多累贅幹什麼。”
聽的人都覺得有道理,於是就跟著照辦。
把東西送到營部,李樹茂說:“咦?我正要去通知各連輕裝呢,你們的動作倒快。”大家哈哈一笑:“都是老兵了,誰能不懂這個?”
果然,第二天一早,團長就宣布:根據朱總司令的命令打擊頑軍,要求各部隊保持行軍軍容和速度,路上如遇敵情,不可戀戰,要勇往直前地衝過去。李庭桂政委也講話:天氣炎熱,長途行軍,要保證人馬健康。穿越封鎖線,通過遊擊區時,要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部隊出發,穿過長垣、東明、定陶、成武、單縣、豐縣,一路向沛縣方向前進。三個紅軍連交替擔任團隊的前鋒。每經過一個地方,老百姓都走出來看熱鬧:“哇!好多紅馬。呀!好多白馬。啊,好漂亮……”騎兵們於是十分得意。
行進途中,騎兵團追上了步兵部隊,騎兵在步兵麵前總是裝成一副輕輕鬆鬆、滿不在乎的樣子。就算是屁股磨得生痛、腰背累得抽筋,也得端著肩膀,斜著腦袋,裝出十分逍遙自在的表情。人家步兵其實也不愛答理騎兵。本來嘛,大熱的天,正火急火燎地趕路,身邊偏又來了這麼些塵土飛揚,裝模作樣的家夥,誰能不心煩呀!
也有愛說話的會打個招呼:“喂,騎馬的,你們行軍一定挺涼快吧。”騎兵們就謙虛地回答:“哪裏哪裏?還是比不上你們走路實在啊!”
又走了兩天,騎兵團由後衛變成了前衛,於是就展開戰鬥隊型,四連也和敵人零星交火,迅速突破了封鎖線。可打仗的時候,劉春雷卻不在作戰隊列裏,他被罰到炊事班去了。
事情是這樣的:
八路軍夜晚住宿在老百姓家裏,第二天部隊開拔時,團政治處要派人逐戶進行調查,如果群眾反映有違反紀律的情況,部隊必須把責任人叫回來賠償並道歉。一天上午,宣傳幹事追到隊列裏,說四連二排昨天住宿時把房東家的鋤頭弄斷了,要趕緊派人回去賠。
劉春雷問是誰幹的,大家都搖頭,說我們挑水、掃地、睡大覺用不著使用鋤頭,那老鄉肯定是在訛人呢。劉排長也就不理睬這事了。
團部總支書記張存有在村裏等了好久也不見二排的人回來,隻好自己掏錢賠了鋤頭,氣呼呼地追趕隊伍。
部隊仍在行進,路邊有個小孩,張著嘴瞪著眼看騎兵,傻嗬嗬地看呆了。大劉覺得挺好玩,掏出顆玉米粒順手丟過去,沒想到正巧扔進他嘴裏。那孩子一驚慌就吸進了氣管,差點沒憋死。孩子家長圍著八路軍又哭又鬧,恰好被趕回來的張存有看見,總支書記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就罰劉排長去了炊事班。
據說,步兵的人被罰去炊事班,幹的活是背大鐵鍋。騎兵不用背鍋,劉春雷要幹的活是擔水磨麵。到井裏擔水和推碾子磨麵都是最重的家務活。過去北方人說“缸裏沒麵打婆娘,甕裏沒水罵漢子”,表明這活確實沒人愛幹。
村裏的水井是公用的,要排著隊一桶一桶地提。有的地方幹旱,一口井老深老深,半天搖不上一桶來,等得不耐煩了先去趟茅房,蹲夠了出來一看:咦?那家夥還在那裏搖轆轤呢!
磨麵也是這樣,全村就一個石碾子,白天老百姓要用,部隊隻能晚上磨麵。戰馬是不能幹這活的,全要靠人工,轉得頭暈眼花還磨不出一鬥麵。你想,全連那麼多人,一天得喝多少水、吃多少麵,真是累死人。劉春雷打小就沒幹過這種活,才幹了一天就琢磨著要換個工作,上灶做飯去。
那時候,河南老百姓的家裏是“一天兩冒煙”,可部隊不同,一日三餐。早飯喝“糊塗”。這“糊塗”也叫“倆頭”,因為端著飯碗低頭一看,清湯寡水,能照見人腦袋。午飯吃“疙瘩”,晚飯喝麵湯啃窩頭,一般沒有什麼大的改變。
一個星期吃一頓“高頭飯”,也就是小米幹飯加上點菜澆頭,如果能再配上碗蒸菜,有鹽有醋有豬油,大夥簡直就高興壞了。像電影裏演的炊事員擔著肉包子喊開飯,八路軍那時沒見過。
不過行軍打仗的時候,夥食確實好一點。好在哪裏呢?早上加幾個菜饃,晚上麵湯改麵條,中午沒變化。不過窩頭做得比平時多,可以管飽,有時還有菜窩頭,於是不餓的人也揣兩個,留著慢慢吃。
劉春雷畢竟是在正規飯館學過的,懂得配菜,試著做了一頓,戰士們反應不錯。於是免去了其他苦力活,專做菜饃菜窩頭。這菜窩頭之類的東西,就是在麵粉、高粱、玉米麵裏頭加上些紅薯、蘿卜、南瓜、葫蘆、豆角之類,使它變得很大,吃起來有味;看上去也挺好,其實不頂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