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灰鶉和鶉姑之間，盡量垂下腦袋不引起注意。
我想象羅刹國這位數一數二的美人。若在中土，美人往往不見其全貌便已感其情韻，美人出場之時，必定已有讓人心神跌宕的意境。然而此刻周邊氣味熏天，我隻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牲畜蓄養場。
那位“貴人”正立在我前方，此時也拱手向前，對丞相行禮。他的雙腿粗壯如牛，皮膚不僅粗糙硬實上有毛發，且褶皺交疊，宛如千年老鱉探出背殼的脖頸。羅刹國都的人此刻都背對著我，他們身軀大小不一，形狀怪異，有的龐然如象，有的纖細如蛇，聚集在四周幽黑的建築之間，真有閻羅地獄之感。
丞相傳來一聲尖銳的嘯叫，空中盤旋著難以言狀的恐怖氣息。隻見他坐在一個雙頭怪獸的後背之上，仿佛一隻骨骼頎長的猿猴身著華貴衣服，麵目奇醜，鼻孔有三，眼睫如簾，且帶著一絲極為寒冷的陰鬱。
宰相乘著坐騎緩步向前，眾人默默給他讓出一條路來，在眾多奇形怪狀的身影中我和灰鶉兄妹的普通樣貌反而突出，他在我們麵前停下來。
“何方人士？”
“邊疆小民，前來瞻仰國都盛容！”灰鶉聲音顫抖，將身子俯得更低。
“抬起頭來！”丞相身子略微前傾，眯著眼睛從嘴裏哼出這句話。
“小人等相貌醜陋，身份卑賤，怕汙了大人的眼睛！”灰鶉繼續搪塞。
“我說他！”丞相話音未落，幾個身形彪悍的奴仆便一把將我拉扯起來，我與丞相頓時四目相對，他鷹一般的黃眼睛中跳躍著一對血色瞳孔，就在看到我的一刹那這對瞳孔急速散開。隻聞一聲刺耳的鳴叫，丞相已經跌倒在其坐騎身下。眾人亦回頭將目光聚焦於我，就在短暫的停頓之後，隻聞丞相有氣無力的呻吟著：
“這是什麼怪物？”
四周的羅刹國人緊跟著炸開了鍋，一邊驚叫“妖怪啊”，一邊四處逃散，待我等緩過神來，周遭已經不見人影，卻見地上血跡斑斑，腥氣衝天，仔細看來，才發現這是羅刹當地一種極為特殊的石榴墜落地上為人踩踏所致。這種石榴稱為“血榴頭”，果實竟如真人頭一般大小，石榴籽大而圓，潔白如人之眼仁，可是其中汁液卻鮮紅腥膻，濃稠如血。這“血榴頭”品種名貴，為羅刹國樹，隻能在國都成活。此時掉在地上的“血榴頭”經眾人驚惶踩踏之後，竟然真如腦漿迸裂之人頭，把國都的街頭濺染得鮮血淋漓。
灰鶉一邊擦拭著自己身上的“血榴頭”汁液，一邊告訴我，剛才國都人用來召喚風龍的猩紅色扇子，便是用這“血榴頭”的汁液染就，“血榴頭”是神鬼之樹，凡人不能盡知其妙。
“哥，那個貴人把腰牌掉在這裏了！”鶉姑從地上撿起腰牌，灰鶉把腰牌接過來，仔細端詳了會兒，然後從懷間也掏出一塊腰牌，將兩塊放在一起仔細比對，竟然一般模樣，隻是灰鶉那塊已經上了年頭，有些掉色了。
“興許我們和那貴人還真有什麼關係。”灰鶉喃喃道，似乎有些激動。
“你得了吧，人家哪瞧得上我們。律法規定，在國都亂認親戚是要受刑的。何況我們既是被父母拋棄之人，連自家人都不認。”鶉姑一貫善於潑冷水。
灰鶉的眼睛頓時黯淡下來，
“你說的對，既被父母拋棄，則為終身賤民，哪有翻身的機會。”
我打量周邊，街市上的店鋪食坊都空無一人，羅刹人雖猙獰，食坊裏的食物卻琳琅誘人。此刻我們早已饑腸轆轆，不如趁便飽腹。我和鶉姑毫無顧忌的大塊朵頤起來，灰鶉卻不忘時刻堤防，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