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悲劇》
越來越多的人轉走了,這所下三濫的學校自顧自對比出來的人才正在嚴重流失。當初中考的時候,有成績的一開始就考走了,應試教育中還有點希望,和稍微有點錢的學生也轉走了。但我,在這裏有朋友,有笑聲,有同感,覺得這樣也好,不至於著急的要離開。
在這裏隻剩下兩種人,一派很可氣,他們不斷貶低自己,不斷作踐作廢自己,他們已經無可救藥的認命。還有一派可憐的人,他們不斷忍受順應,不斷質問逼迫自己,掙紮最後不曉得是不是後知後覺的絕望。很可笑的是他們這些人還對立,相互嘲笑,相互無視。他們都在進行著一種慢性自殺,在麵對這些愣頭和呆頭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該不該同情這些人,而且我對很多人的同情都是有看法的,包括我自己,在這個三流學校身為優越者的我,認為淺意的慈悲憐憫很矯情也很惡心。我有時候也在滔滔不絕的說閑話,因為要緩解共同的自卑感,算是笑不忘本,同病相憐吧,有時候也難受的什麼都不想說,因為強大的自卑感我也同情不起他們,反倒偶爾傷人以言,刺激周圍人敏感的神經。
周日下午到校,連續三個星期的陰雨連綿,太陽終於露麵了,在傍晚時分橙光耀眼,晚晴的空氣還是有濕氣的感覺,地麵和事物還保留著潮陰的狀態,水泥廣場和操場塑膠跑道多少大小的積著水潭,彼此沒有關聯,在輕微的熱度中蒸蒸縮小,我個人想著這陽光指不定能驅逐糟糕的心情,或改善這裏的風氣呢,但再一想便覺得自己很幼稚。百無聊賴的躺在宿舍裏睡覺,聽著窗外大批大批學生折返回校園裏的喧囂聲,以及走廊裏動蕩不安,深遠長久的轟隆聲,習慣也煩躁的入睡。好像並沒有睡多久,但一醒來聲音全都消失了,窗外一片黑藍色的視野,潮涼的空氣卻不太清醒的意識,外麵詭異離奇的安靜,如果不仔細去聽,不用疼痛感知自己是否存在,堵在胸口的恐懼不會消失,那就好像進了地府一樣,實話實說這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走出宿舍樓到食堂,空蕩蕩的隻有鳥聲在這裏逗留,一排排冰涼桌椅空無一人,我感覺整個人都涼透了,黏濕的地麵到處扔的都是殘碎的食物,食堂的窗口幾乎全都關閉,還好是幾乎不是全都,我打了幾個包子吃著走著,猛然發現鐵柱子後麵站有一個人,嚇的差點噎死我。他迅速扭過臉,明顯看到他也有所恐懼,四目相對遲疑一會兒,然後是片刻的激動,他是我痛苦孤獨九年級的一個同學,我們開始寒暄,幾句話過後就無話可說了,隻是曾同在一個屋簷下,彼此問候問候罷了,再遇見時難免瞬間的欣喜,也少不了問為什麼還在這個破爛學校上學?當初我們都沒考上縣重點,在這個最差勁的高中所有熟人半生不熟的人一有話就是這樣讓人失望的話,不過同是淪落人,禁忌的話說出來也並不是歧視,反而有安慰成分,可能這就是建立在弱者之間感情的基礎。他很快說出另一個詳談的話題,“你轉學嗎?”校園甬路上還濕痛著,像那一陣子被雨淋壞的骨頭,路燈照亮深淺不一的兩排樹,侍衛一樣被風吹著輕聲作響。
他指著教學樓規矩通亮窗框中的那些暴亂的身影“這個學校太亂了,你不感覺嗎?”
“一下課就發作的神經病,一上課就是吱吱嗡嗡的老鼠蒼蠅,對吧?”
“對,你形容的很好。”
“不過分吧?”
“怎麼會?到位有水準,正是我想表達的!”
我心裏暗暗的想這家夥應該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他又問“你真的不打算轉走?在這裏上下去,前途一片渺茫。”
我搖搖頭勉強傻笑“我是不會花冤枉錢轉校的。”
“你真是一頭倔驢,交個轉校費考上一個好大學,將來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把錢掙回來了。”
我又在心理活動,我覺得我們的熟悉度還沒有到他能無所顧忌的罵我是驢,“這不是倔,而是...”這一點我也形容不了,反正我不是驢就對了,卡了殼隻好敷衍說“在哪學習都一樣。”
“你不懂,學習的氛圍很重要,你知道學校開學這不到一個月群架發生多少場了嗎?”
“是啊,廁所裏每節下課都是抽煙的,班裏亂的人不得安寧,晚上容易失眠,打個飯都擠來撞去的,學校治理太鬆,一切都毫無秩序。就我們班那些學生不尊重老師,老師也鄙視學生,覺得學生時掉渣的,不中用,其實這裏的老師也同樣掉渣,不然也不會到這裏教學。”
他跟隨道“那些他們去不了高校,在這裏你惹的事再多,隻要不給別人造成重大傷害,不殺人,學校就不會開除你,不然學校收不夠學費給老師發工資就要倒閉出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