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已有三年不見自己的叔父了。其實從小到大,翌與叔父相處並不是很好。在翌的印象裏,叔父伯言是個嚴厲且不苟言笑的人。
從兒時起,翌對這個叔父的懼怕就遠勝於自己的父母。因翌的武功,箭技都是這個叔父教的,同時成人之前所受的責打也無一例外的來自於他的叔父。
嚴師出高徒,這點道理翌自然懂,但對這個叔父,翌委實沒有好感可言。
然而諷刺的是,如今兵臨城下,腹背受敵,翌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身在豫州杞邑城,成為東夷杞氏部落族長,亦是翌的叔父的伯言。
楚憐兒離開後的第二日夜,翌領著寒浞,及十幾個侍衛守候在窮石城北門,等候著叔父伯言的到來,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以隨從身份跟在寒浞左右的金眸少年逢蒙。
當晚下起了鵝毛大雪,寒風凜冽。翌一行人在北門前站了有一個時辰,一個個被蓋得渾身雪白,凍得手腳僵冷。就在眾人皆以為伯言今晚不會趕到時,遠處響起了馬蹄聲。
遠遠看見馬上熟悉的身影,英姿不減,一如當年,翌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等戰馬真到了眼前,終於看清被自己叫做叔父的人,翌才恍然發覺,歲月無情,三年不見的叔父,是真的老了。
眼睛雖依舊炯然有神,可無知無覺的時光裏,皺紋已悄然爬上他的眼角。
翌上前一禮,道:“叔父。”
“嗯。”伯言點頭,然並沒有正眼看他,隻淡淡地道:“有什麼事回去說吧。”說完,伯言徑自向前走去。
翌點頭,跟在其後,眾人緊隨。
這一路無話,不過寒浞倒是第一次見翌如此拘謹的模樣。逢蒙走在寒浞身後,眼珠左轉轉右轉轉,有時亦拽拽寒浞的衣角,想來也是不大習慣這尷尬的氣氛。
“大哥,五年了,我回來了。”走進離坤宮,步入翎坤殿,伯言立於廳堂上,望著正中的金翅鸞鳳玉座,感概萬千。
翌吩咐了寒浞妥善安置遠道而來的兵將,摒退了眾人。於是翎坤殿中,就隻剩下了叔侄二人。
“父親臨去的幾個月,一直念著叔父您,可十幾封信函發出去,您都沒有回應。”翌說著,心裏已沒有太多波瀾,然而當時,他是怨著叔父的。
當年叔父為了一杞氏女子,遠走他鄉,這一去便杳無音訊,甚至於父親去世都沒有再回來。翌的父親伯衡其實一直屬意接任自己族長位置的,並不是翌,而是翌的叔父伯言。
伯衡覺得自己的兒子太過於年輕,怕是擔不了這族長之責,然而天不遂人願,伯言攜妻遠走,家族內除了翌,便再無他人可接此任。
為了一弱女子,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情愛,竟可以拋棄家人,背離族人,直至今日,翌也是真心不理解叔父。
自那時起,翌便發誓做一個和叔父不一樣的人。於是這些年勵精圖治,時刻以氏族的利益為先,幾年下來,他亦獲得了族民的擁戴,甚至於在東夷族,整個九州疆域內,提到翌,也是響當當的人物。
“當時杞氏部落動亂,三年多來我一直領兵平叛,直到這兩年才稍稍安定些。”伯言緩了緩,道:“但不管怎樣,是我的錯,我沒有送大哥最後一程……”
“父親在天之靈,會明白叔父的心意的。”翌頓了頓,道:“其實今日請叔父來,是有大事相商……”翌說著,從洛水之戰開始,到現今夏後氏族圍困窮石一五一十地跟伯言講了一遍。
伯言聽完,不禁冷笑:“所以你的野心,已膨脹到了帝都麼?翌,你要記著,東夷族在這片土地上存在了九百年,沒有哪個族長做過這樣的事!”
“沒有並不意味著不能做。”翌冷然道:“如今夏朝王室內亂迭起,朝政荒廢,不正是撥亂反正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