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滋滋”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肖遙終於聽清,那是水汽遇到高溫瞬間蒸發的聲音!
前方的冰洞忽然霧氣彌漫,如粘稠的液體一般。
酒中仙手中用力劃了一竿,竹排一頭紮進濃霧之中。
肖遙用手快速扇著麵前的霧汽,可那些霧汽仿佛有了意識一般,出現一小塊空檔,立馬又有翻湧的霧汽填充過來。
肖遙的臉上、手臂上全是水汽,那件考究的衣衫幾乎在進入霧汽中的那一刻就濕透了,仿佛被人迎頭潑了一盆水。
站在同一葉竹排上,肖遙卻看不清酒中仙的身影,隻好摸索著把手搭在酒中仙的肩上。
“噔”的一聲,竹排撞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停住了。
“乖徒兒,我們到了。”酒中仙拍了一把腰間的酒壺,本想喝一口,還是忍住了,大步向前走去。
眼前全是乳白色的霧汽,肖遙隻得跟著酒中仙向前走。
走了約十來步,酒中仙猛然停住步子,伸手抓住肖遙的胳膊,拉著他走到自己身邊。
順從酒中仙的指引,向前走了兩步,仿佛是穿過一層屏障,所有的霧汽瞬間被清空,肖遙甚至懷疑剛剛的霧汽是自己產生的錯覺,緊接著一股炙熱的風刮過臉頰,像是流動的火炭,灼燒得臉龐生疼,隱隱可以聞到皮膚的焦臭味。
感受到火燒般的疼痛,肖遙本能地往後退一步,頃刻又被霧汽籠罩。
霧汽在被灼傷的臉頰形成的水珠,立時便鑽心的疼痛,肖遙有一種臉皮被整張撕下的痛覺。
“別害怕,乖徒兒,勇敢麵對吧,這是你的路。”酒中仙對肖遙的語氣第一次這麼溫和,又極具鼓動性。
肖遙強忍著臉上的疼痛,雙手的拳頭攥緊,暗暗下著決心。
感受到肖遙手臂上傳來的力道,酒中仙的眼眶瞬間濕潤,隨即變得模糊,他站立在這座高高的懸崖邊,仿佛一座堅固的豐碑。
時間倒流十餘年,在同一個位置,酒中仙站立著,手裏抓的也是一個人的手。
和肖遙一樣,第一次踏過那陰陽的邊界、水火交融的邊界時,被天地之威炙烤得睜不開眼睛,不同的是,那個人沒有退縮,而是站在冰與火的邊緣,俯視著大地的瘡痍,臉上的皮膚瞬間被烤焦,然後他蠕動著幹裂流血的嘴唇,說了一句“真好。”
就是“真好”兩個字,讓酒中仙永生難忘。
“乖徒兒,人一生有很多選擇,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我們獨自去麵對。你可有過會悔恨?悔恨自己無能為力?這是你自己的修行,也許你的日子已經不多,所以你更要好好想一想,你為了什麼而活。”酒中仙的聲音聽起來成熟而飽含威嚴,或許他不是鼎湖劍塚最厲害的教習,但他說這番話時的神態氣度,足以稱得上一代宗師!
“我不知道,有時候覺得,路是走出來的,不應該悔恨過去。可有時候,還是不甘心。”肖遙的周圍充盈著濃稠的霧汽,說出的每個字都似乎被霧汽打濕,無力而低沉。
酒中仙長歎一口氣,緩緩鬆開緊抓著肖遙手臂的手,在他的肩膀上輕拍道:“師傅就送你到這裏這一步,要不要走,全看你自己。”
說罷,扭頭就走,穿過濃濃的霧汽,跳上竹排,一撐竹竿,逆流而上。
肖遙沒有回頭,就算回頭他也看不清酒中仙的背影,但他心裏知道,那個背影一定是蕭索孤寂的。
在肖遙心裏,一直覺得,一個人有多不正經,就有多深情。
他當然不知道,酒中仙往外劃了一段路,待溫度低一點,便手忙腳亂地拽過腰間的酒壺,擰開壺塞,猛灌兩大口,壺中酒已然發燙,砸著嘴罵罵咧咧地說道:“他娘的,送你小子來一趟,差點壞了我一壺上好的桂花釀。”
如果肖遙看見這一幕,一定會覺得,那句話應該反過來說,一個人有多深情,就有多不正經。
此刻肖遙無瑕顧及其它,他臉上的每一寸皮膚都裂開,往外滲著血,和朦朧的水汽融合在一起,痛得肖遙牙齒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