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去描述,大概就是黑冰台的千百道修羅絲從臉上密集劃過的感覺。
悔恨!
悔嗎?恨嗎?
怎能不悔?
怎會不恨?
新月城遙遙相對的水雲間江灘,七夜倒下的那個時刻,肖遙隻能在水裏無力地撲騰,直至昏去。
桃穀集那間客棧裏,阿渡手裏的快劍輕而易舉地滑過喉嚨,那道清晰的血線至今仍記憶猶新。
鼎湖劍塚的山門前,眾星捧月般的顧墨白,善意的秦音,朱雀殿前樂騫的那一聲聲“廢物”......
有太多的事,會悔恨。
可也不需要悔恨。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回去吧,你什麼都改變不了!”尖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肖遙不明白,一個好生生的少年為什麼要尖著嗓子說話,雖然肖遙很熟悉那個聲音。
在桃穀集的那間客棧,那個少年的聲音第一次在他的耳邊響起。
“不,我可以的。”肖遙緊攥著拳頭,兩條胳膊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著。
一如既往的譏諷與打擊。
“有什麼用呢?廢物!你的拳頭就是用來攥緊的嗎?拳頭是用來打人的!廢物,你打過人嗎?”
“我殺過人,我不是廢物!”雙眼因為憤怒而發紅,肖遙吼道。
“不要騙自己了,你說的是樂淮對嗎?那個被鎖心鏈綁住的家夥,你以為那是你殺的嗎?是我,哈哈是我啊,是我殺的,想不到吧。廢物!蠢貨!”
“你住嘴!你住嘴!你住嘴!”肖遙發了瘋一般怒吼著,企圖用高亢的呼喊掩蓋那個尖利的、難聽的聲音。
“嘿嘿嘿......”那個聲音並沒有被肖遙的呼喊所壓製,仿佛來自肖遙的體內,絲毫不受外音所擾。
那個聲音陰惻惻的,如同鬼魅趴在肖遙的肩頭念叨,低沉而清晰地說道:“你做不到的,你是個廢物,就算你成為鼎湖劍塚的弟子,就算你有鼎有劍,你依然是個廢物。卓少聰、顧墨白、路十三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你踩在腳下肆意踐踏。笑笑、竹琴、花隱娘,還有秦音,她們都會成為別人的女人,任別人蹂躪!”
“不,沒有人可以踐踏我!不,她們不會!”
肖遙怒吼著揮舞拳頭,向前疾衝,一直衝到懸崖的邊緣。
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霧汽如同被一刀劈開,在穿過那道屏障後瞬間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炙熱、紅光和深不見底的懸崖。
崖底翻湧著火焰,映紅整個洞穴。
那是岩漿,流動的岩漿,滾燙幾千萬年的地底岩漿,燃燒幾千萬年的永恒之火!
肖遙站在一塊向前凸起的巨石上,崖底翻湧而起的火浪,舔舐著他的臉頰,烤幹他臉上的每一滴水分,細微的裂口逐漸加深加寬,疼痛更逾十倍。
可肖遙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而是拚命地揮舞著手臂,衝著崖底奔湧的岩漿,瘋狂的高呼:“沒有人可以踐踏我!沒有人可以奪欺淩她們!”
她們的意思是,不止是笑笑,還有溫柔乖巧的竹琴、性感致命的花隱娘、孤高冷豔的秦音,甚至風情萬種的齋月,包括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琴音猶如天籟的摘星姑娘。她們,可以是肖遙喜歡或欣賞的每一個姑娘,可以是全九州、全天下的每一個姑娘!
此刻在肖遙的身上,可以看到九州每一位諸侯的影子,中原王楚賁、清歡侯皇甫歡城、離侯白涼、北越雲煥......和他們每一個人一樣,此時的肖遙滿眼都是對武力、權力和美色的無盡欲望。
突然,一道溫潤無比的氣流,從肖遙的腰間直竄而上。
那股氣流並沒有向周身流竄,也根本不可能減輕肖遙臉頰被灼燒的劇痛,但它無比巧妙地竄到神道和至陽兩穴之間的靈台穴,為肖遙帶來一絲清明。
“撲通”一聲,肖遙無力地跪倒在岩石上,向後緩緩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