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騫並沒有感到不適,相反,他感覺很舒服。
膻中穴中,一股十分清涼的氣息四處遊走,不斷中和著附近的烈陽之氣,帶來清涼舒服的感覺。
但樂騫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相反,一張消瘦的麵龐上,神情嚴肅,整個身子緊繃,像一支弓弦上的羽箭。
樂騫已經很久沒有做出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了,上一次,是在十多年前,對戰江左虎臣、同為十步一殺的一代名將折衝。
這一次,站在他麵前的,不是折衝,而是一個少年。
他的名字叫肖遙,區區一個開脈中境的武者,此刻正無比燦爛地看著他笑,笑得那麼真誠,發自內心。
哪怕少年的嘴唇和下巴, 被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覆蓋,他依然在燦爛地笑。
樂騫終於知道他麵對的是怎樣一個人。
斷脈七絕掌,烈陽之氣聚於掌心勞宮、魚際、少府三穴,如尖刺紮入皮膚,尋求突破百煉之體的短暫一瞬。
鼎湖開山掌,力量與速度完美結合,一掌震開膻中穴附近聚集的護體烈陽之氣。
殘影掌,詭異靈巧,速度極快,樂騫百煉之體自愈能力極強,隻有殘影掌才能搶在前兩掌造成的突破點愈合之前,將那一絲清涼的氣息逼進樂騫體內。
樂騫不得不承認,肖遙,是個聰明人,很聰明的人。
也許天生根骨不佳,但他對於武技的理解和把握,怕是早已達到宗師級別,就連西門厲、冷默、雨眠霜這些人都遠遠不及。
換做樂騫自己,也絕想不出這麼刁鑽、精妙的法子。
“你很聰明,但可惜還是太弱。”樂騫抬起頭,注視著肖遙的雙眼,似乎想從那雙眼睛裏看出些什麼。
“盡管你將那一絲真氣留在我體內,但你也重傷難以動彈,就連舉起一隻手都很困難吧。”
樂騫說得對,三掌過後肖遙的雙臂筋脈遭受了巨大的反震之力,已然全部麻痹,那種酸麻的感覺甚至波及到全身其它筋脈,此刻的肖遙,隻需要一陣微風,便可吹倒。
“但我破了你的淬體不是嗎?”肖遙原本潔白的牙齒全部被鮮血染紅,一開口看著有些嚇人,“嘖嘖嘖,落星境巔峰的淬體啊,要用很長時間才能恢複吧?”
得意的口氣讓樂騫大為惱火。
肖遙說得不錯,淬體之術,自坐午初境,便可開始修習,主要是借助自然之力和藥物,將身體淬煉得更加強壯、更加耐打,頂尖的淬體武者甚至能刀槍不入。交州巫蠻的勇士,不屑於修煉真氣,常用藥物淬煉身體、增強力量,在戰場可以以一敵百、以一敵千,甚至能依靠單純的蠻力,殺死頂尖武者。
不斷淬煉的身體,就像一天天加固的城牆,城牆很厚很高,水衝不垮,火燒不燃,足以抵擋千軍萬馬的攻擊。
而樂騫的淬體,現在就像是在城牆的牆角挖了一個狹小的狗洞,僅容一人穿行。無論城牆再厚再高,這個狗洞便是永遠的破綻,隻要經曆幾次水衝火燒、大炮巨石,破綻就會越來越大,直到整座城牆坍塌。就算及時填塞住那個狗洞,甚至用泥沙澆築得更加牢固,卻始終是城牆的隱患。
最重要的是,若遇到十步一殺或者五破軍那樣級別的武者,淬體上這個細微的破綻,就會成為致命的短板。
樂騫怎能不氣?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肖遙傷勢頗重,或擔心或懊惱,但無一不感到驚愕詫異。
這個看起來瘦弱不堪的開脈境少年,接連打了樂騫三掌,竟然還能穩穩站在殿中,這家夥,到底是什麼做的?他的身上長得不是骨頭和肉嗎?難不成是鋼筋鐵骨?
“總教習的淬體竟然被這小子破了。”玄武殿教習西門厲幽幽地說,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後怕,若是與樂騫易地而處,恐怕他比樂騫還要慘。
不知怎麼的,西門厲開始有些後悔跟這個少年作對,一種不好的預感竄上心頭。
肖遙,太聰明,聰明得讓人可怕。
一旁的白虎殿教習冷默歎道:“古往今來,從來沒聽過有人以這樣的方式突破對手淬體的。何況還是一個根本沒經曆淬體的開脈境小子。”
冷默的話很少,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冷靜沉默是他最大的特點。
從水榭到青龍殿,這麼長的時間,他隻說過兩句話。
一句是一針見血地詢問劍宗宗主對如何處理肖遙的態度,另一句就是方才這句話。
十步一殺這種級別的武者,淬體百遍,早已不懼尋常刀劍,受傷的次數可謂少之又少。淬體被破,是什麼概念?
這從晚陽真人情不自禁喜上眉梢的表情便可猜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