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了很久,到了劍心殿殿禁的時間,青龍殿的十二道大門次第關閉。
撐著下巴的手又酸又麻,秦音揉揉手腕,百無聊賴地問: “看起來,你年紀應該比我小。”
“恩。”肖遙雖然總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但臉龐略顯稚嫩,秦音當然能看出來。
秦音見肖遙有些憨厚的樣子,忍不住笑道:“那你得喚我一聲姐姐。”
“你不見得就比我大吧。”肖遙瞥了一眼秦音的倩影,吐槽道。
大概女孩子,都有顆想當姐姐的心。
秦音麵對肖遙坐著,兩條修長的美腿懸空,渾圓的胸脯一挺,居高臨下望著肖遙,反問道:“我難道看起來不比你大嗎?”
肖遙咽口唾沫,尷尬地點點頭道:“大,你比我大。”
“那叫姐姐。”秦音故意擺出一副姐姐的派頭。
以往見竹琴、齋月或者花隱娘,總是隨口就能喊出一聲“姐姐”,這會兒愣半晌,硬沒叫出來。
“沒勁,無趣。”秦音微惱,噘著嘴把頭扭到一邊。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坐在水榭邊兒,一個坐在飛簷上,在紅樹林搖晃的樹影下,望著天上的圓月。
月夜風清,鏡湖水暖,樹影婆娑,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形影相吊,歲月靜好。
“你為什麼來鼎湖劍塚?”秦音打破沉寂已久的氛圍。
為什麼來鼎湖劍塚?
以前肖遙很清楚,是為了尋找不知道是否存在於世間的紫陽武尊念塵,可現在呢?
天生截脈,或許不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峰,肖遙找到了另外一條出路。
那就是順其自然,以前的肖遙,太過堅持,而現在它不再執著於攀登,轉而繞過去,就是一片坦途。
當截脈不再是問題,那還尋找念塵做什麼?
既然不尋找念塵,為什麼還要留在鼎湖劍塚呢?回到江左和北越雲煥的戰場去不是更好嗎?
“你有聽到我講話嗎?”秦音很有耐心地問。
肖遙嗯一聲,答道:“當然是為修習武道。”
秦音沉思片刻,搖搖頭,“看著不像,我以前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劍心殿多的是醉心武道的人,從來沒有像你這樣的。”
“我是什麼樣的人?”
這是肖遙第一次想了解別人眼中的自己。
“不要命。”
可能是覺得這三個字太簡單,秦音又補充道:“有點笨。”
肖遙無聲地笑笑,那張消瘦的麵龐,映在月光下的鏡湖水中,看起來縹緲而陌生。
相比聰明,肖遙倒寧願別人說自己笨。
一直以來,肖遙都沒想做一個聰明人。
聰明人,就是顧墨白那種,為人處事圓滑,說話得體,深得師長歡心、弟子愛戴。
肖遙打開酒壺的壺塞,灌了一口酒,不知是不是酒味辛辣,長歎一口氣,說道:“也許吧,做聰明人太累,我想簡單點。”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總教習作對?”秦音不解地問。
一個和總教習作對的人,想過得簡單點,無疑是癡心妄想。
肖遙沉吟道:“我殺了他侄子,還有一個人因為我死在他手上。”
“你殺過人?”秦音的表情無比震驚,顯然沒想到這個文文弱弱的師弟竟殺過人。
肖遙沒有答話,秦音接著問:“殺人是什麼感覺?”
“有點,暈吧。”肖遙苦笑道。
“在戰場上嗎?”秦音沒有留意到肖遙的神情,追問道。
肖遙輕輕嗯了一聲。
水雲間勉強算作戰場,可殺一個被鎖心鏈捆住的人,也算殺人嗎?
“你真幸運,顧師兄最大的夢想就是上戰場殺敵,可惜卻一直不能如願。”秦音纖細的右手又撐起下巴,望著一片漆黑的青龍殿,幽幽地說。
“上戰場殺敵,又有什麼好呢?”肖遙歎道,“這個九州,人死得還不夠多嗎?”
“師兄說,亂世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一個男人,就應該在這亂世,建一番功業。”秦音的語氣滿是崇拜與驕傲,就像說起自家夫婿那樣的驕傲。
肖遙的臉上兩抹酡紅,桂花陳釀的酒力非同尋常,才喝了兩口便有些許醉意。
“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和顧墨白那樣,從小衣食無憂,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我有一個朋友,叫七夜,從小無父無母,也沒有親人,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會偷雞摸狗,殺人放火,白芷江兩岸的百姓,都叫他錦帆賊。”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每天被人賊啊賊叫來叫去,其實是一件挺悲哀的事。七夜做過很多錯誤的事,但是他曾想過做個好人。他第一次上戰場,就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