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肖遙,還不足以讓十步一殺的樂騫感到恐懼,真正讓他感到恐懼的,是那一招“春江三疊浪”。
簡直是專為克製遊龍奪命槍而生的。
遊龍奪命槍,一擊之力,烈陽之氣傾巢而出,瞬間將對手擊潰。
而春江三疊浪,攻守兼備,三道如潮水般蜂擁而至的烈陽真氣,可以最大限度地抵消遊龍奪命槍的衝擊。
一般落星境以下的武者,就算學會這一槍,也不足以抵擋落星巔峰樂騫的奮力一擊,可如果十步一殺級別的高手,將春江三疊浪演化為刀法、劍法抑或是槍法,與樂騫對戰之時,便能輕鬆獲勝。
因為隻要擋住那一槍,樂騫便幾乎成了任人宰割的廢人。
自從遇到肖遙,樂騫平靜如水的心境便被打破,這個少年,仿佛是上天安排在他命中的劫數。
直到鏡湖上灑滿落日的霞光,鼎劍台上的演武才告一段落,各殿弟子紛紛掠下青龍殿後山,急匆匆地四處覓食,就如紅樹林中倉促歸巢的鳥雀兒。
“肖遙哥哥,你怎麼不說話?”
安靜太久,笑笑一向活潑愛熱鬧,哪受得了這個。
“因為我在想事情。”
笑笑乖巧地“哦”一聲,不再打擾,也沒有問他想什麼事。
笑笑就是這樣,頑皮的時候能把天都捅破,聽話的時候,乖巧得讓人憐惜。
肖遙當然不會說,我在想你和雲煥的婚約。此時此刻,整個九州恐怕都在議論這個天真的小女孩和北越雲煥的婚事。
雲琮年邁,雲煥如今是北越的真正統治者。
北越之地,處在中部脈衝,乃戰略重地,每年盛產的錢糧僅次渝州,比江左更加富庶,而且人口密集,水陸軍共計五十餘萬。
中原王、清歡侯、西陸雲琿、騰涼邊燧羽山......九州諸侯有一個算一個,無不日思夜想把北越收入囊中。
清歡侯甚至坦言,得北越三百裏芷江平原,等於將九州一半城池收入囊中。
江左北越之戰本是兩敗俱傷的大好時機,可雲煥身邊那位奇計百出的隱龍先生,卻鬧了一出聯姻。
倘若聯姻成功,則江左與北越成為盟友,越州變成鐵板一塊,各地諸侯再想圖謀越地,便難上加難。
隱龍到底是隱龍,從一開始就看得明白透徹。
隻怕在九州諸侯大殿的那些陰暗的角落,無數人在咬牙切齒地議論楚寒衣的詭計多端,卻沒有一個人會關心,——今年十六歲的小女孩,會不會願意。
酒中仙抱著酒壺,仰麵躺在水榭屋頂,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發呆。
肖遙也抱著個酒壺,望著天邊的夕陽,平靜地欣賞著落日美景。
酒中仙天天往水榭頂上爬,難保哪天喝多了不會把酒壺摔碎,肖遙後來下山去馬王墳結賬的時候,便多跟酒坊老板買了一個。
肖遙自己大概也沒想到,從此這酒壺成了他每日標配,時不時跑去酒窖偷一壺酒中仙的酒,三兩天就見了底。
酒中仙說得不錯,酒是個好東西。
“師傅,等四殿演武結束,我想下山一趟。”肖遙轉過頭,對水榭屋頂的酒中仙說道。
酒中仙沒有答話,微微的鼾聲停了一霎,又斷斷續續地響起。
笑笑在一邊搭話,“肖遙哥哥你下山去做什麼?”
“沒什麼。”肖遙敷衍地回答。
大概是察覺到肖遙今天有些冷淡,笑笑總是掛著笑容的臉也僵住了,沉默一陣兒後說:“肖遙哥哥,你送我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好。”
肖遙仰著脖子,一口氣喝完壺裏剩下的酒,把酒壺放在門檻邊,去撐竹排。
湖麵倒映著火紅的霞光,竹排在霞光間平穩地行駛。
紅樹林裏,歸巢的鳥雀兒不再嘰嘰喳喳,因為母親已經覓食歸來,餓一天的幼雛們,吃到了浸潤著汗水的食物。
真好,這世界。
肖遙想起自己的母親,自己的身世。
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人不管讀了多少書,走了多少路,建立多麼偉大的功業,都無法擺脫的問題。沒父母的孩子也會時常想起自己的父母,父母意味著,在這茫茫塵世間,有人還牽掛著你。
水榭到朱雀殿的距離不遠,可肖遙劃得很慢,竹排在鏡湖上晃晃悠悠地飄著。
笑笑蹲在竹排上,望著湖水裏自己的倒影發呆,冷不丁地問道:“肖遙哥哥,你喜歡笑笑嗎?”
喜歡……是什麼意思?
肖遙一時語塞。
他一直覺得,笑笑還是個單純的小女孩,天真爛漫,臉上總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在亂世之中,這樣天真爛漫的笑容實在太難得,讓人情不自禁想用生命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