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細長的釣竿垂在池邊,池麵漂浮著白色的浮標,池水下幾尾金色鱗片的魚兒搖頭晃腦地繞著餌料曳曳擺尾,得意洋洋。
魚鉤還是那枚魚鉤,餌還是那個餌,魚兒也還是這幾尾魚兒。見多了上當的魚兒,嘴巴被鉤得鮮血淋漓,這幾尾魚兒早就對誘人餌料背後隱藏的危險心知肚明。
一個身著麻布衣衫的中年男人盤坐在池邊,身旁放著一個竹簍,裏麵一尾魚都沒有。
中年男人的兩頰和下巴上都有胡茬,修剪得十分規整,使得森嚴的臉龐看起來更加冷峻鋒利。
每天的傍晚時分,中年男人都會坐在這裏,靜靜地垂釣池中。已經很久,沒有一尾魚兒上鉤,但中年男人並不心急。
池中的魚,來自白芷江下遊的鳳棲湖,是世間罕有的兩腮鱸魚。兩腮鱸魚據說是遠古人魚的後代,極通人性,機靈異常,隻有鳳棲湖湖心的沅鎏島周圍水域才有。
至於這幾尾兩腮鱸魚如何到了這片池中,其中有一樁奇聞。
三年前,這片屋宇剛剛建好,清歡侯皇甫歡城召集肅州文武之士在池邊宴飲,酒至酣時,左參政大夫田居人歎道:“如此精致玲瓏的亭台樓閣,如此清泉天成的水池,可惜池中沒有魚蝦嬉戲,實在美中不足。”
彼時有一名遊方術士,因得罪了清歡侯被關在牢中。苦於找不到殺他借口的清歡侯,命他在三日之內找來兩腮鱸魚放進池中。
清歡城與鳳棲湖相距七百餘裏,快馬往返便要四日,更何況兩腮鱸魚一旦離開鳳棲湖,不出兩個時辰便會因水土不服而死。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清歡侯是故意刁難那名遊方術士。
可遊方術士哈哈笑道:“哪裏需要三日,便在此處,不消三刻,便能如願。”
說罷,讓人找來銅盆,以盆扣地,每扣一次,揭開銅盆,便有一尾金鱗閃閃的兩腮鱸魚活蹦亂跳地出現。
果然,不消一時三刻,池中便群魚遊蕩,直驚得肅州一眾文武大員瞠目結舌。
遊方術士瀟灑禦風而去,留下清歡侯氣得麵色發青,當場便釣了幾尾兩腮鱸魚下酒,果然味道鮮美。
如今,池裏的魚兒已經被吃得寥寥無幾,三三兩兩稀稀拉拉地在池裏遊蕩。
中年男人知道,活到最後的這幾尾魚兒,是最機靈的,肉質是最緊致鮮美的。所以,他願意等。
中年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雄踞肅州的霸主,一代梟雄皇甫歡城。
清歡侯不愛養魚,也不愛釣魚。他喜歡吃魚,養魚釣魚都是為了吃魚。
“今日看來還是一無所獲。”不知何時,身後站了一個淡青色衣衫的年輕人。
一雙泛著迷人色澤的深邃眼嵌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細碎的長發覆蓋住他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露出袖子的手腕肌膚細膩,簡直比女子的手腕還要白皙幾分。 蒼白的臉龐在午後的陽光下,沒有絲毫紅暈,隻顯出了一種病態的蒼白,自然流露出高貴淡雅的氣質。
前朝文士以病態為美,風氣至今不絕,這年輕男子便是個中癡者。
“我倒希望,它們能晚點上鉤,多遊些日子,肉質會更緊。”清歡侯隔著破洞靴子捏捏腳,長時間盤坐雙腳早已發麻。
“明公耐心極佳,晚生佩服。”年輕男子微微拱手,蒼白的臉上露出得體的笑容。
“嘿嘿,你的耐心也並不差。以你的才華,竟會願意蟄伏這麼久,連我都自問不及。”清歡侯回頭看一眼年輕男子,和藹地笑道,“今天又給我帶來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