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用劍換酒?”宮二爺問道。
宮二爺活的時間夠長,以他幾十年的見聞,這必定是一個敗家子兒為了幾口酒,押掉祖傳寶劍的荒唐事。
不過,荒唐的是用劍換酒的家夥,不是宮二爺。宮二爺仔細打量以後,愈加肯定,那把劍的劍鞘就是黑鐵鍛造。
酒壇子裏的酒意義不凡,但與黑鐵鍛造的寶劍相比,是人都知道該選哪個。
“不,賒。”邋遢家夥醉意熏熏地看著宮二爺,打個酒嗝說道。
“賒?”宮二爺懷疑自己聽錯了,可邋遢家夥的發音很清晰,隻有世世代代居住在北陽城的人才能說出如此地道的雲垂官話,宮二爺不會說,但宮二爺能聽出來。
邋遢家夥順勢又把酒壺遞到宮二爺麵前。
真是個擅長見縫插針的家夥!
宮二爺拿著竹筒,在酒壇子裏胡亂舀了一下,倒進酒壺裏。
邋遢家夥捧著酒壺又喝了一口,這才意猶未盡地抹抹嘴,指著酒壇子說:“你的酒,新麥所釀,算得上陳年,一斤可賣三十個銅銖。”
宮二爺一臉驚愕,呐呐道:“你,你怎麼知道?”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一身破爛的家夥竟然是個懂酒的行家。以前酒肆的禿頭老板喝醉時,曾說自己的酒是新麥釀製,一斤可以賣十五銅銖,陳年的可以翻一翻,隻不過作坊太小,釀得少,根本等不到陳下來便賣光了。
“嘿嘿,這個你別管。”仿佛換了個人,邋遢家夥滿是汙垢的臉上,一雙眸子精光四溢,神色間帶著一絲狡黠,“你賒了我的劍,劍就屬於你,等到三十個銅銖的酒賣到六十個銅銖,也就是一個銀銖的時候,我會來取走劍。賣不到一個銀銖,我絕不來討要。至於賒錢嘛,我就要你這酒壇子裏的酒。”
宮二爺是藥鋪掌櫃,一撮幾錢的藥材堆成小山,隻要瞟一眼,幾個銅銖心裏便能一目了然。邋遢家夥語速雖快,一筆小賬卻難不倒宮二爺。
隻是邋遢家夥這話說得實在太過天方夜譚。近些年諸侯混戰,布匹貴了,糧食貴了,酒得用糧食釀出來,自然也會漲,隻是雲垂帝國有嚴格的市價管控,三十個銅銖漲到六十個銀銖,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
“這,這……”天上掉餡餅的事,宮二爺一向不大相信。
“從沒有聽說過賒劍的,你這花子莫要拿我這把老骨頭打趣。”宮二爺擺擺手,假意謝絕道。
邋遢家夥拍打著櫃台上通體漆黑發亮的長劍,悠悠道:“我這把劍多的是成名高手爭著搶著要,老倌兒你不會吃虧的。”
“我本來就不會使劍,年紀大了,這劍就算再鋒利,在我的手裏恐怕連柴都劈不開,要它何用?”宮二爺這話說得有真有假,他年紀大了不假,可不會使劍卻是胡說。
當今之世,乃是亂世。亂世男兒,都會有一招半式用來傍身,宮二爺年紀雖大,年輕時也跟著走江湖的武人學過幾招劍法。買賣人的話,總是半真半假,不能全信,哪怕是小藥鋪的掌櫃。
“翁翁,翁翁。”櫃台底下傳來小孫女慵懶的呼叫。
宮二爺躬下身子蹲下,手伸到小孫女兩邊的腋下,將她抱了過來,臉上如老鬆樹皮一樣的褶子次第舒展,滿懷慈愛地說:“小薊,睡醒了?”
“恩恩,翁翁,翁翁,我做夢了。”小孫女清脆的聲音如晨間雛鳥的清啼,令人精神一震。
邋遢家夥顯然也被聲音所感染,將頭往櫃台裏麵伸,想瞧一瞧小女孩長的什麼模樣。
“小薊夢見什麼了?”宮二爺將小孫女摟在懷裏,瘦骨嶙峋的手撫摸著小孫女腦後的秀發。
小孫女將一顆小腦袋偎在宮二爺的臂彎裏,嘟著嘴巴說道:“夢見爹爹了.......”
小女孩思念爹爹,哭鬧兩聲是再正常不過的,偏偏硬生生被邋遢家夥一句話嚇了回去。
“小薊生平澤,較矮小,葉不皺。老倌兒你是給孫女取了一味藥名呀!”邋遢家夥晃悠著腦袋,一副學究模樣,可在天真無邪的小孫女看來,這大概就是鬼故事裏的黑無常,一張小臉嚇得煞白,緊抓著宮二爺的衣袖,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