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清歡城,當今九州大陸唯一一座以封號命名的城池。它是平地裏突然冒起來的一座城,皇甫歡城造的一座城。
往北的華州獨心城,是七朝古都,最長命的王朝幾乎都是發跡於此,而最終的覆滅也多與這個地方脫不開幹係。
往南的江左駿業城,是九州南部第一大城池。來自交州無盡海的珍珠晶貝和鹹腥的海產,被白帆赤桅的大船載著,幾十個光著屁股的纖夫賣命地拉半個月,沿白芷江一路逆流而上,最終抵達駿業城的卸甲台,以北的北陽城、獨心城等地才能吃上最正宗的深海魚蝦。
往西的北陽城,曾經是天下最繁榮的城池,天下王城,天下第一雄關鎖龍關是絕佳天險,易守難攻。當年十八路諸侯近百萬大軍,硬生生被北戎擋在關外半年有餘,若不是秦獨岸被策反,隻怕北陽城便永遠成了北戎的地盤。
最東呢?
最東是廣袤的平原,平原多良田,卻少天險,建不成雄關。肅州這片土地,曾經孕育過最繁榮的城郭,但在幾十年的戰火中,被來來回回的刀子一層層刮去油水,再也不複往日。
等皇甫歡城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時,偌大的肅州,到處是斷壁殘垣,不堪入目。謀士獻言,往西三百裏,爭奪滔州山湳城。
皇甫歡城笑著搖搖頭,默而不語。
此時,他最器重的謀士簫東客,將馬鞭高高揚起,朗聲道:“我們有十萬雄兵,投鞭足以斷流,就在此處造一座城,比北陽城更堅固,比駿業城更寬闊,比獨心城更富饒,讓四方來聚,八麵來貢!”
後來,皇甫歡城便下令,就地選址,兩月便造一城。清歡是皇甫歡城的封號,索性就做了城池的名字。
一個人建立多大功業,坐上多麼顯赫的爵位,都不過是風煙一瞬。一座城卻不同,如駿業城、北陽城、獨心城,都是幾百年乃至上千年,都叫這個名字。
九州諸侯這才明白,一個個的打破了頭想多搏些地盤、封王拜相,不過想撈個青史留名,到頭來誰都不如皇甫歡城這一手漂亮。
如今,果如簫東客所言,清歡城比北陽城更堅固,比獨心城更富饒,比駿業城更寬闊,簫東客卻死了足足兩年有餘。
皇甫歡城一個人坐著釣魚的時候,總會想起簫東客來,一個奪天地造化的大智之人。隻覺天妒英才、多智早夭,否則皇甫歡城有把握不出三年,盡收九州之地。每念及此,胸中鬱悶難消。
直到最近,皇甫歡城在釣魚的時候,才會想想其他人。今兒個,甚至還哼起了勾欄裏的淫詞豔曲來。
“妾望歸,中州烽火事不忒。妾望歸,妾望歸,梳齒折斷目凝灰。”
一首《妾望歸》,據說是清歡城裏一個頗有些才氣的白身文士所做,白身即是入不了仕的讀書人。
這白身文士混跡於清歡城中菡萏樓裏,和風塵女子詞來曲往,結果不到四十便死於酗酒。垂死之際心胃枯竭,纏綿病榻數月。人蹩腳,詞蹩腳,死法更是蹩腳。
在清歡侯眼裏,男兒當立身疆場,血染黃沙,縱馬狂飲,快意恩仇。若要留下詩詞,也得是“醉馬行千裏,斷劍屠萬人”這種大氣魄的句子。
那些往日裏與白身文士詩詞應和的菡萏樓裏的野雀兒,在病榻前悉心照料他,為其湊錢置辦壽衣棺木,倒是頗得清歡侯賞識,閑來無事之時也想過縱馬長驅菡萏樓將那幾隻通人性的野雀兒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