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北刀是什麼人?
北九州鏢門第一鏢頭,名聲大得比天上的雷響。走鏢的人都是在刀口上討生活,有時候比戰場上的軍士還容易喪命,保不齊哪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就被雷火石這種土匪強盜悄悄抹了脖子,神不知鬼不覺。
走鏢的人,都有一大愛好,不管是女人,還是錦衣玉食,說到底都是愛錢。北九州第一鏢頭,隻怕也是北九州第一愛錢鏢頭。
所以趙北刀愛穿錦袍,那讓他看起來像個有錢人。
可是在謝菊閣二樓那位中年男人麵前,天下敢自稱有錢的,隻怕不出五個。看起來像小白臉的中年男人,保養得當然極好。要保養得好,是要錢的,很多錢。
這個中年小白臉已經很有錢了,可是他的名字偏偏還叫錢不夠。
名字就是一個人的標簽,包含著對子女最殷切的期待,很少有人會把子女的名字取得如此露骨,這期待,也未免太直接了點。文采不夠,意境不足,甚至顯得有些粗鄙和俗氣。
金銖,銀銖,銅銖,哪樣兒不是俗氣的東西,這些東西就偏偏愛朝俗氣的人身邊聚。
“雷寨主、趙鏢頭,二位不管有什麼積怨,既然接了聚義帖,進了四方台,還望給錢某人一個麵子,以大事為重。”上一刻還站在謝菊閣二樓的錢不夠,僅僅一刹那就出現在了大堂正中,長袍廣袖負於身後,盡顯富貴之氣,甚至不少人覺得,從錢不夠站在這兒的那一瞬間,整間大堂都變得富麗堂皇起來,宛如北陽城雲垂皇城裏金光閃閃的禦龍殿。
錢不夠第一聲喝止的時候,趙北刀上竄之力已然殆盡,正好借坡下驢落回地上,朝錢不夠躬身一個抱拳,慚愧道:“錢老板說的是,是在下唐突了!”
錢不夠一雙深邃的丹鳳眼淡淡瞥向雷火石。
一向桀驁不馴的片葉山雷雲寨大當家竟也低下了頭,麵有愧色。
果然,錢是個好東西,能買下名聲,更能買下人心和高位。
可高坐於三丈六尺六寸三六台上的邋遢家夥,偏偏身上一個銅銖都沒有。
“你叫什麼名字?”錢不夠沒有仰頭,可是邋遢家夥能感覺到他在看自己。同樣,錢不夠沒有像之前趙北刀那般齜牙咧嘴地大叫,可邋遢家夥能聽清他說的每一個字。
邋遢家夥甩了甩抹布一般的破洞衣袖,將手中那隻酒碗磕了一個缺口,渾似沒有聽見錢不夠的問話,悠悠地唱道:“賒劍遊江湖,一劍一洪爐。莫問來與去,葬劍入黃土。”
活了快四十年,第一次有人敢不把錢不夠的話放在眼裏。可錢不夠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開心。
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到野草樹根會覺得十分新奇歡喜。住慣了富麗堂皇的殿宇,偶爾住進竹篷木屋,會覺得無比放鬆。聽慣了唯唯諾諾的語氣,偶爾被人無視一次,錢不夠被勾起了興趣。
“你好像沒有錢,付不起我的肉錢、酒錢和座錢。”錢不夠是個商人,商人的特質就是,哪怕再有錢,對一分一厘的得失,仍會放在心上。
邋遢家夥翻起層層眼白,抹抹油膩膩的嘴巴,終於答話了,可一開口仍然是不怎麼友好的口氣。
“你這種人,我見過。”
一個人不知好歹到什麼地步,才能吃霸王餐吃到如此不要臉,如此理直氣壯。
“哦,我是哪種人?”錢不夠反問道。
邋遢家夥不假思索地答道:“有錢人。”
“你還見過我這樣的人?”錢不夠相信,這個世界上,像他一樣的人,絕不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