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紅日西墜,映照著平原上的荒草,透著一股別樣的蕭索。
平原上的日落,總是要晚一些。
肖遙喜歡平原,不喜歡山,無論是清虛山,還是武煉峰,夕陽都落得特別早。
日落早了,總覺得日子過得更快,讓人心裏不踏實。對肖遙來說,能看夕陽的日子不多,所以他並不喜歡山,盡管他從山上來。
破舊的馬車停在原地,累得筋疲力盡的老馬耷拉著腦袋,先前和風虎嵬戰馬的你追我趕耗光了氣力,直到此刻它還沒緩過勁兒來。
肖遙自然不是專程停在這兒看夕陽的,就算他想看,阿渡也絕不會聽他的話。
環繞著這輛破舊的馬車,圍著密密麻麻的騎兵,戰馬噤聲,凝神靜立,裹著黑鐵盔甲的風虎嵬軍士長劍在手,斜指地麵。
“他們在等什麼?”花隱娘雖久在江湖搏殺,到底從未上過戰場,不知何意。
包圍這輛馬車的風虎嵬起碼有五十上下,為首的是五名什長,恰好一個小隊。五十名風虎嵬,圍殺一個老頭兒,一個女人,兩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青年,並不是一件難事,完全沒有必要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們在等主將的命令。”幾十年軍伍生涯的糟老頭子解釋道。
花隱娘用手撫著微卷的發梢,慵懶地說道:“殺人就動手,磨磨唧唧的,不像個男人。”
“論殺人,他們比起您自然差得遠了,您可是堂堂黑冰台銅符馬,二十四根綿針指哪兒打哪兒,當真高明得很。”肖遙言語間透著譏諷。
一個女人,手上染了鮮血,就算再絕色傾城,也會讓人心裏不舒服。
花隱娘將一隻白皙纖柔的手伸進簾子,在肖遙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嗔怪道:“你個死沒良心的,老娘從別人手裏救你的時候你怎麼不怪我殺人多?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就是就是,太沒良心了!”糟老頭子連聲附和。
半截身子都入土的糟老頭子,竟然還要諂媚女人,肖遙實在想不出,他那名滿天下的君子之名是怎麼得來的。
說話間,風虎嵬眾將士讓開一個缺口,一匹黑馬緩步踏了進來。
黑馬長劍,黑甲黑盔,來者和其他風虎嵬軍士的裝扮並無二致,隻是腕甲上印了一頭張牙舞爪的獬豸,栩栩如生。
“稟報羽將軍,就是他們殺了甲子隊三名同僚。”離來者最近的一名風虎嵬軍士微微欠身道。
“同僚”這個詞,一般是同殿為臣者之間的禮稱。
僚者,便是官僚。莫非風虎嵬的每一個軍士都有官銜在身嗎?
被稱為“羽將軍”的來者側過身,向那名軍士耳語了幾句,重又直起身子,在馬背上坐得筆直。
“將軍問,你們是什麼人?”軍士大聲問道。隻是他聲音再大,在這廣闊的平原上,還是顯得不夠響亮。
阿渡一手攥著馬鞭,一手按著腰間的鐵劍,麵無表情地掃視四周的風虎嵬軍士。
他自然不會答話。
糟老頭子並沒有半分害怕的意思,咬著旱煙袋,嘬著煙管裏的餘味兒,不時吧嗒一下嘴。
花隱娘用食指卷著頭發,瞥了“羽將軍”一眼,不耐煩地說:“他自己沒長嘴嗎?”
“你!”問話的軍士怒斥一聲。
“你什麼你,要你多嘴多舌,再多話老娘把你的舌頭割下來下酒喝!”花隱娘一雙如水明眸裏猛地射出一道凶光。
問話的軍士頓時後背起了個冷噤,平日裏的凶狠習性全沒了蹤影。
“姐姐。”肖遙掀開簾子,探出一顆亂哄哄的腦袋,假裝責怪道,“怎麼能這麼跟將軍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