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聽到了馬蹄聲,下意識察覺到危險的氣息,正要回頭叫醒熟睡的糟老頭子,誰知糟老頭子早就醒了,打著嗬欠滿是倦意地問道:“要不要跑?”
跑是不會跑的,不光阿渡不會跑,花隱娘也不會跑。
蓬頭垢麵、疲於奔命一向不是花隱娘的風格,何況,這麼近的距離,想跑也來不及。
白馬飛蹄越過土丘,勢如奔雷,如離弦之箭直衝肖遙等人而來。
阿渡側坐在車轅上,手照例按在劍柄上,他的手似乎一直按在劍柄上,無時無刻都在準備拔劍殺人。
花隱娘慢條斯理地整理著妝鬢,並不憂心即將到來的危險,像她這樣的女人,即使立刻去死,也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的狼狽。
美,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生命。
就連斜躺在地上的老馬,聽見如此雄渾的馬蹄聲,也沒有半點要起身的覺悟。
如此一來,肖遙便成了唯一一個想著倉皇逃命的人。
“你們不跑,我也不跑,反正不是來找我麻煩的。”
煥侯的人是來找糟老頭子麻煩的,花隱娘、阿渡、肖遙都沒有逃跑的必要。想到這一層,肖遙重新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欣賞起奔馳而來的那匹白馬。
平原清晨的風,帶著微微涼意,馬背上的那個人,白須、白發與白袍迎風而舞,身形魁梧偉岸,背著鐵胎弓,如同來自北戎沁涼草原的勇士。
“他不冷嗎?”肖遙冷不丁冒出一句。
回頭一看,糟老頭子早就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肖遙繞著破馬車轉了個圈兒,才認出了馬車底下把自己罩在一塊破油布下麵的糟老頭子。
肖遙一把扯開破油布,譏笑道:“喂,你躲著幹嘛,難不成你怕了那個白胡子老頭?”
“你個臭小子,怕又怎樣?老子就是怕!”糟老頭子一把將破布搶回來,蒙在頭上。
馬蹄聲戛然而止,肖遙抬頭去看。
三十丈外,白色駿馬昂首而立,和馬背上腰杆筆直的白須老者一樣自信從容。
雷雲豹,生來有它的高傲。
越是高強的武者,越是能感知危險的臨近,而像白須者這樣的高強武者,任何一絲的殺氣都逃不過他的預判。
花隱娘一雙玉足慵懶地從馬車裏伸出來,她向來不向人顯露殺氣,她隻顯露美。
顯露殺氣的,是阿渡。
似乎為殺戮而生的阿渡,身上總有一種懾人的殺氣,無法隱藏,即使他沒有修習任何的武技,也毫無內功修為。
“老朋友,十幾年不見,一見我就躲著我嗎?”白須老者倒不像是來找麻煩的。
肖遙站在馬車旁,身後的馬車下,糟老頭子隻是蜷縮著,沒有要露麵的打算。
好歹是一代名將,膽小怕事成這樣,著實令人失望,肖遙不禁露出鄙夷的神情。
扭頭的瞬間,肖遙正好撞上白須老者一雙老態畢現卻矍鑠依舊的眸子,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那雙眼睛很溫和,如同平原清晨柔和的日光,並不刺眼,卻讓肖遙渾身不自在。
“闕白,你就在此間,還不現身嗎?”白須老者喚道,“你若再不現身,我就先殺了這個擋在你麵前的小子。”
白須老者早就看出糟老頭子的藏身所在。
闕白,是左江槍王方留影的字,糟老頭子,便是十步一殺方留影,龍戰的師兄,百變傲世槍的唯二傳人。
糟老頭子猛地掀開破油布,破口大罵道:“風嶽,你他娘的也來追殺老子嗎?是雲煥那個小雜種派你來的?”
“不,”風嶽白須白袍,翩若仙人,正色道,“隻要你交出獨心鼎,我保證這世上沒人能殺你。”
旁人說這話,肖遙絕不會信,但風嶽說這話的時候,肖遙打心底裏信服,即使他知道,這世上絕對有能勝過風嶽的人。
“放屁,老子屁股後麵還跟著一個鬼差哩!恨不得把老子一掌拍到西天極樂去!”糟老頭子罵罵咧咧,絲毫沒有一代宗師的儀態。
“平無常既然攔不住你,讓你到了我麵前,他便插不得手。”以弓弦驚豔江湖的成名宗師,絲毫沒有把人人聞之喪膽的“鬼差”放在眼裏。
糟老頭子有點泄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扒拉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露出一張還算五官端正的臉,歎道:“唉,想想以前,每月十五月圓之時,你我相聚在仙女峰下、天元洞中,執黑白子於棋枰上爭一番高低,那是何等的瀟灑快活,世事難料,如今連你也來追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