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好一身衣服,賭氣的將趙應給我挽的束發解下來,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亂發都披在了肩上,不禁年幼時,孫晉總喜歡把奶娘給我挽的垂雲髻弄散,在每年的上祀節,我們兩個就披散著頭發在河邊那些巫人中間亂跑竄著。
那時我和孫晉並不知道上祀節是什麼日子,隻知道在每年三月初三,總會有巫人在水邊祈福,年輕的巫人拿著柳樹枝,在河邊沾水祈福。年長的拿著獸骨在火上烤著,聽那牛骨的碎裂聲。那時候,陽光甚好,我們也不懂什麼戰亂。我有些迷蒙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頭發柔順的披在身後,臉頰瘦的自己都看不出來。我和孫晉分別已三年有餘,不知他看我這般模樣,是否會跟我生疏。
正想的入神,脖子後麵突然一涼,回過神來,發現趙應正握著我的頭發,輕輕的梳著我的發絲。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男子給我梳發,我心裏湧上一種難言之感,我偷偷的從銅鏡裏看著趙應的剛毅的臉,飽滿的額頭,臉不由的發熱,空氣有一瞬的停滯,我拿起桌上的桃木簪遞給他並問道:“趙大哥,可否與
女子一同度過上祀節。”
趙應聽我這麼問,拿著發簪的手頓了一下,緩緩答道:“我自弱冠以來,共過了三個上祀節,但從未與女子一同過上祀節。”
我心底泛起一陣漣漪,上祀節,不僅是祭祖的日子,更是男女談情說愛的節日,倘若趙應從未跟女子同過上祀節,就說明趙應至今也沒有心儀的女子。趙應看我心神不定,便問我:“你可看看,這頭挽的如何?”
我看著鏡子中的高髻,桃木簪斜斜的插在髻上,趙應把我的頭發梳成了已婚婦人的發髻,我看著鏡中剛過完及笄的稚嫩麵孔,配上這老成的高髻,總有些不相稱,我不禁撅著嘴對趙應道:“我手中有‘殘虹’的時候,你把我的頭發束成男子發型,等‘殘虹’沒有了,你就把我頭發挽成了婦人的高髻。”
伸手正要把頭上斜插的桃木簪抽出去,趙應抓住我的手,柔聲道:“你挽著高髻,跟我扮成夫妻,能省下許多的麻煩。”
聽他這麼一說,想來也是有些道理,我們現在住在離霍桑最近的一個城邑,這座城邑極為繁榮,想必也是因為齊軍在近處駐守的緣故,人丁興旺,酒食也是十分豐美,驛館裏住了三教九流的人物,各方的口音也是此起彼伏。為了防止後勝搜查到我,梳個婦人頭,與趙應假扮夫妻,想來這也是個好方法。
趙應看我已經默許與他扮夫妻,便戲謔的問我:“夫人,都到了響午,你可有些饑了?”
聽他叫我‘夫人’,我迅速瞪起雙眼回到:“夫君可聽聞: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說罷,還起身,把趙應腰上的束帶勒了又勒。
趙應俯首在我耳邊輕聲道:“為夫可不是什麼小人,倒是夫人,難養也。再說,你從哪看出為夫‘戚戚’的樣子了,倒是夫人臉色麵若桃花,和屋外的花色相比,更勝一籌呢。”
正當想著對付他的話,趙應卻趁我不注意,捏了我的臉頰,迅速的跑開,吩咐小廝備飯食,我摸著滾燙的臉,轉過身,跪坐在席子上,與孫晉相識十年有餘,除了幼時兩小無猜以外,再也沒有別的接觸了。今日趙應卻讓我束手無策,我反複呼吸,希望把這種悸動平複下去。
屋外傳來陣陣腳步聲,我看見小廝引著幾個商人模樣的齊國人到隔壁的房間,帶頭的齊人,長得實為粗壯,像極了屠夫。尾隨的那位商人,卻是滿麵的滄桑,看來是經常在西北大漠販賣物產。最後跟在小廝後麵的,長得卻極為瘦小,有些費力的跟在他們兩個後麵。這三個人雖然相貌迥異,但是齊國重商,自管仲以來,經商就成為齊國必不可少的營生,再加上齊國物產豐美,不少商人運送貨物到別國,交換物產。這幾個商賈衣著華貴,想來是從臨淄往境外送小米,路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