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程雷住到子眉的家裏已經有幾個月了，他基本上斷絕了和家裏的一切聯係。對於這件事，每次子眉問起，總被他以各種借口搪塞過去。
子眉不知道，程雷回去的那一天，他和張鳳英又爆發了一場更為激烈的爭吵。這次，母親沒有經過程雷同意，竟然自顧自地和那個姑娘的父母，商定起定婚的事，這讓程雷差點氣炸了肺。他把自己的衣物收拾妥當，在母親的驚聲尖叫中逃離了家，投奔到了子眉身邊。
這期間，程惠曾經來過幾次，自從公公基本上內退後，她就以娘家為主。每次，她還沒有張嘴，都被程雷狠狠地說了回去。
什麼也別說了，我已經打算娶她了，隻要你們認定她，那也就是我回家的一天。
你就不想想爸媽的感受，媽媽病了，程惠說。
媽媽什麼時候想過我的感受，程雷從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下。他回避了一下父親，因為父親一直都疼他。媽媽病了，你就多照顧一下吧。
除了長得漂亮一些外，她有什麼可取之處，程惠奇怪這個姑娘究竟有什麼魔力，這樣牢牢地吸引著弟弟，讓他可以舍棄家庭和親情。
姐，你不懂，並不是完全為了她，程雷說。
我隻是想有個自己的活法，他肯定地說。
程惠不明白他所說的有自己活法的真實因由，在她認為，明明前路是陽光大道，一馬平川，程雷偏偏不走，卻選擇了崎嶇泥濘的羊腸小道。程惠帶著被挫傷的心情回家，向母親彙報了情況。
讓他呆著去，反正我這把老臉也不要了，我倒想看看，他能折騰成什麼樣子，張鳳英躺在床上，恨恨地說。
唯一讓程雷有所顧及地是自己的父親。從小到大，父親從沒有罵過他一句，就算他犯了錯誤，他總是用手指頭點點他的頭。在母親的強勢下，父親變得弱小起來，甚至，他更像家中的一件家具或擺設。高考填報自願時，父親的主張是尊重他的意願，卻架不住母親堅決的態度。程雷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如何麵對父親，見到了父親，他又應該怎麼說。
果然，有一天，在他下班的時候，看到了單位門口站著父親。
他突然感覺到了父親的衰老，灰白的頭發在鬢角若隱若現，臉上的皺紋一道一道，像冬天凍裂的溝壑，程雷覺得父親很可憐。
兩個人默默地走著。下班的時間，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爺倆拐進了一條小胡同，有許多小孩子正興奮地在胡同內玩耍。父親吸了一口煙，在嫋嫋地煙霧彌漫之中，他開口說，看到了嗎？那些孩子。
隔著煙霧，程雷感覺父親的聲音離得很遙遠，他把視線轉移到那些活蹦亂跳的孩子們身上，點了一下頭。
每一個作父母的，誰不盼著自己的孩子好啊，父親感歎。
程雷不語。
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明白，可憐天下父母心，你母親就是其中最可憐的一個。她盼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雖然她的意願結果往往背道而馳，起負作用，父親又歎氣。
爸爸，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想按媽媽的意願走下去…..程雷說。
爸爸明白你的想法。
那你告訴我，和那個姑娘在一起，你過得好嗎？父親看著他問。
當然，很輕鬆，他故意說。其實程雷的心裏仍然沒有底，子眉並沒有接受他，雖然兩個人在外人眼中看來是很登配的一對。
那就好，小雷，我的態度你知道嗎？
程雷一邊搖頭一邊說，大概也和媽媽一樣。
我並不在意別人怎麼說那個姑娘，我隻在乎你的感受，你和她在一起過得快不快樂，你今天的選擇不是一時的衝動，你保證以後都能一如既往和她生活。而且，她會對你也是如此？小雷，婚姻並不是兒戲，父親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我可以保證，程雷說。但是說到子眉時，他露出一絲為難，不敢應承，因為，她的眼睛裏閃現出一種他不懂的神色，程雷感覺自己永遠走不進她的內心。
怎麼了？父親看到他沉思的臉。
沒什麼，程雷趕緊說，她也可以做到，我相信。
那就好，小雷，你現在是個大人了，爸爸尊重你的意思，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信過不了多長時間，你媽媽會想通的，回去，我勸她。
程雷沒想到父親今天來找他談話的結果竟然是這樣。他的嘴張了張，激動的不知說什麼好，爸爸，這麼說你同意了？
有時間看一下媽媽吧，她身體不好，強硬手段有時候趕不上懷柔政策。父親並沒有接他的話，他把手中的煙頭扔掉，拍拍手，轉身離開了。
程雷目送著父親的身影，冬日的夕陽把他的影子越拉越長，直到消失在胡同的盡頭，他感覺喉嚨哽咽著，一股熱流想從眼睛裏向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