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砂礫(1 / 3)

細密的砂粒順著皮革縫隙滲入了靴內,如果按照那幫貴族詩人的說法,也許會用上“就如同心愛的姑娘用雙手撫摩般,青澀而又略帶痛楚”這類的形容,但顯然,這雙靴子的主人卻沒有這種貴族起碼該有的覺悟。

“這是什麼狗屎的地方,我操你的……!”

用最標準最有教養最美妙讀法的拉丁語,卻能夠如此流利地吐出這一連串肮髒字眼,如果讓他的語言老師看見,肯定會有一種奇妙的心理。也不管地上是滾燙的熱砂,男子就這麼坐在了地上扯開靴子的繩扣,從靴子裏倒出了一股細細的砂粒。

被汗水浸濕的發絲,就像是金條般粘貼在臉上,幹脆把另一隻靴子也脫掉的男青年,在陽光下肆意舒展著腳指。

“真是夠背的,命運女神是不是又欲求不滿了,讓我抽到這麼爛的簽!”

月亮掛在清冷的高空上,在狂熱的宴會愜意地躺在軟榻上,無數的名門閨秀穿著絲裙守在身邊,用小手順著自己胸口撫摸而下……

哦,冰冷而帶點羞意的小手……濕潤的嘴唇和那靈巧的舌頭……

“把老子的生活還來!!!”

回想著那已經徹底變成“過去式”的月宴,男青年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了砂丘上,讓太陽直接曝曬著自己那張風流倜儻而又蒼白如紙的麵孔。

“老天,還給我!厄爾尼諾,社交圈裏的貴公子!!”

就像是聽到了他的怒吼聲般,一團陰影突然遮住了這酷熱的陽光,隨之而來的,是一番熱烘烘濕漉漉的舔弄和熾熱而又腥騷無比的臭味。一匹駱駝就這樣踩過了自稱為厄爾尼諾的年青人,突然又停下了腳步,用舌頭輕舔著他的麵孔。

“你想打架吧?!巴特茲”迎著太陽望去,駱駝上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強烈的陽光下,厄爾尼諾的瞳孔緊縮成了一個藍黑色的細點。

“意大利的貴族,決鬥不適合你,還是在夢裏去享受你的宴會吧。”

坐在駱駝上的男人穿著厚厚的長袍,被頭巾包裹的麵孔隱藏在兜帽之下,讓陰影蓋住了他的麵孔。帶著銀飾的褐色皮帶上佩著一把雙手大劍,劍柄也按照現在歐洲的風氣製成了十字狀,劍尾上鑲嵌著一塊閃亮的寶石。

“該死的日爾曼蠻子……”嘴角流露出一絲恨意,躺在地上的厄爾尼諾卻瞬間沒了半點殺氣,像條死魚般直挺挺的一動不動,“算了……太熱了……在太陽下打架是白癡才幹的行為。”

“我是否可以這樣形容你們的行為?打架,自己人?”

一個清脆而又嬌嫩的聲音響起,在巴特茲的身後,一個矮小的身影包裹在白色的阿拉伯式長袍裏,手裏握著駱駝的韁繩。與巨大的駱駝,還有駱駝背上那些雜物相比,那身影顯得如此弱小,就像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抱歉,小姐,是我的疏失……”

“再不走的話,我們要趕不上商隊了。”

依舊是那麼的清脆嬌嫩,身影隻是緩緩舉起了右臂,指著遠處那團浮揚而起的塵砂。黃色的駱駝背著巨大的貨架,全身被長袍包裹的商人們正驅使著它們,在地獄般的烈日下朝著目的地前進。

“卡帕多西亞真是天生的家臣……”看著巴特茲對著身影恭敬的丟下了頭,厄爾尼諾不由吐了口沾著砂粒的口水,向一個這樣的人低頭,真不知道屬於他身上的貴族榮譽感都去了哪裏,“兩個瘋子,為什麼不使用其他更好的工具,非要跟著這個該死的商隊用腳走。”

“這種天氣下還想浪費口水嗎,弄丟駱駝的白癡,乖乖用腳走吧。”

丟下了冷冰冰的一句嘲諷,巴特茲輕輕給了駱駝一鞭子,不知道是否心有靈犀,這隻四蹄畜牲很有默契地踢了下後蹄,把一片沙子踢在了厄爾尼諾的臉上。

“你絕對是想打架……”

狠狠又啐了一口唾沫,悻悻然起身的厄爾尼諾從沙子裏站起,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幹掉商隊後和巴特茲大打出手的念頭。

有幾百種以上輕鬆到達這片大沙漠的辦法,眼前這兩人卻偏偏選擇了這條倒黴而又普通人到不能普通的辦法。混在這該死的朝聖者隊裏,像難民似的從墨西拿坐船出發,來到這片該死的灼熱地獄。

船裏擠滿了披著爛麻袋似的外衣、臉上到處是黑斑和痘瘡的朝聖者,或是那滿身金屬油味,長劍突兀地頂著白鬥篷的戰士,每個人臉上都有種瘋狂般的信仰。與其說是因為信仰而產生了瘋狂,不是說是因為那流淌著蜂蜜與美酒,用黃金打造地板的東方夢想,讓這幫急於逃離貧窮歐洲的人徹底失去了理智。

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船艙裏到處是那刺眼的十字架,白色的、黑色的,還有那因為信奉著教士的一言一語,終日不洗澡而產生的騷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