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肮髒而腐爛的肌膚和肢體,從傷口裏流淌出的黃色膿水,還有那身價有高有低,用粗木根或是白銀青銅製成的十字架,一張張充滿癲狂的麵孔,這一切的一切,構成了地獄般的每一天。
最令他無法忍受的,竟然是這位因為命運而必須終身效命的高貴主人,竟然會像貧賤修女一般的行動。用煮開的鹽水替那些感染者清洗傷口,撕下華貴外衣的布條用來包裹傷口,還有那安撫病者時如同福音書般令人作嘔的祝福……
拉尼娜·馮·弗裏德裏希,擁有著神聖羅馬帝國伯爵頭銜的她,作為一個朝聖者,在這肮髒而又擠滿貧民的船上,竟然被人冠上了“聖女”的稱號。
“簡直是最大的諷刺……梵……的竟然比那幫修士還要盡職盡責……嘿嘿……嘿……”
不知道是在嘲笑,還是在自嘲,厄爾尼諾的笑容總是有些尷尬,就這麼吊著手裏那雙做工精細的皮靴,青年跟著駱駝腳印慢步走向了沙漠的深處。
從麵色鐵青的族長公開下達放逐令的那天開始,他就隻剩下了這唯一一條生存之道。在歐洲的黑夜中,恨他入骨而想取走他性命的貴族多如牛毛,麵對無窮無盡的暗殺和陷阱,已經沒有領地和臣仆的他,隻是一個異常昂貴的獵物而已……
隨著太陽的漸漸西落,那滾熱的氣息就像是畏懼黑夜的降臨般,逃得一幹二淨,荒涼單調的沙漠中,隻剩下了那微微帶著大海氣息的寒風。
望著遠處那星星點點燃起的篝火,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厄爾尼諾像是幽靈般穿過了駱駝和貨架組成的營地,猛然撲倒在了一張厚重的毛毯上,一動也不肯動。
鼻子裏滿是濃重的塵土氣息,厄爾尼諾的五指猛然收緊,指尖上傳來了清脆的碎裂感。
“該死的吸血鬼,連你也敢來欺負老子……”
扔掉了跳蚤的屍體,坐起身來的厄爾尼諾靠在了貨包上,把厭惡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縮在火堆邊的兩個身影。穿著已經認不出本色的麻布衣服,戴著露出毛邊的氈帽子,頭發結成一絡絡的一老一少,正緊握著兩塊長滿黴斑的麵包,一口一口的啃著。
這兩個半路上昏倒在沙漠中的歐洲朝聖者,自從被商隊救起後就一直跟著他們,希望能夠到達心目中的聖地。對成千上萬的歐洲人來說,這是唯一逃脫那片充滿疾病、貧窮、橫征暴斂的土地,不再是一具行屍走肉的方法。
身邊響起了一連串陌生的語言,受過良好語言訓練的厄爾尼諾,卻懶得在腦海裏把它去轉換成自己習慣的語言了。麵前是一對隱藏在麵紗後的美麗眼睛,阿拉伯式的長袍和麵紗上綴著銀飾,少女繪著花紋的手掌裏端著一碗香氣撲鼻的肉湯。
“謝謝。”
這個女人,應該是商隊隊長的女兒吧?
已經根本記不清她的身份,厄爾尼諾從她眼裏讀到了一種熟悉的神情,沒錯,他實在見得太多了。在晚會和沙龍裏,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奴隸或是同族女性,眼裏總是這種表情,唯一不同的是,她眼裏的要純樸的多,沒有那種**裸的**,隻有一種奇妙而又懵懂的愛慕。
盡管手裏的肉湯很香,歐洲貴族青年的軀體深處那總是燃燒著的一盆烈焰,卻仍不停燒灼著他,讓他全身滿溢著一種奇特的饑渴。
“還是不行嗎……這該死的天性。”
用舌尖輕輕嚐試了一下熱湯,厄爾尼諾對女孩露出感謝的笑容,盡管出身血統純正而又高貴的他,完全不需要去補償這種欲望,但長久的天性卻還是像是罌粟般讓人無法忍耐。
從巴特茲把費用付給商隊隊長的那一日起,應該已經過掉四天了,了無生趣的厄爾尼諾將目光轉向了遠處那個嬌小的身影。這就是他必須奉獻出一生忠誠甚至生命的主人,但這個主人,卻過於完美了。
無論是一日三餐、穿著、旅行時隱藏身份的行為,她都表現得太完美了,就算是喝水,都完全按照事先被告知的那樣,無論時間還是份量,都沒有絲毫的差距。她是如此的完美而又精確,執行著每天生活的計劃,就像是一個不斷在重複單一動作的機械人偶。
“拿著吧,不用謝,不用謝。”
將盛著肉湯的木盆放到了那對朝聖者的手中,麵對著那對父子接連不斷的感激,帕拉夏露出了羞怯的笑容。
她見過無數這樣的朝聖者,一樣的貧窮肮髒、甚至連半個銀幣的飯錢都付不出,一樣的臉上滿是虔誠神情,哪怕是差點死在沙漠裏他們臉上都有著莫名的幸福。將近九十年前,正是這樣一群同樣狂熱的西方人,揮舞著刀劍衝進了聖城,殺死了將近八萬的阿拉伯人,甚至現在耶路撒冷的台階上還帶著一絲洗不掉的淡紅色。
看著那對父子用黑麵包沾著肉湯,小心翼翼到生怕浪費每一點碎屑,帕拉夏不由歎息似的將兩張麵餅塞到了他們的手中。看著那因為農活和惡劣生活而過早蒼老粗糙的雙手,搖了搖頭的女孩坐回父親身邊,聽著同伴那悅耳的烏德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