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待秋早九點去律所打卡,裝模作樣在工位上寫了會兒文件。
江永資料還是散落在桌上,和昨天走時一模一樣。
大家依然不看葉待秋,這給了葉待秋便宜,他光明正大走出了辰欣律所。
“葉律師!”
還有人叫他。
帶著意外回頭,是陸茗,興高采烈的揮手,看來沒有被律所內的謠言影響。
“我還沒有拿到執照,叫我小葉就好。陸小姐有什麼事嗎?”不厭其煩、程式一樣的糾正,現在說起來別有一番意義。
陸茗做了個“寫”的手勢。
“什麼?”
“簽名啊簽名,”陸茗提醒道,“紅林的簽名。”
“啊……記起來了。抱歉最近有點忙,明天給你帶。”
還有羅梅的一本。
陸茗笑了:“葉律師糊塗了?明天禮拜六呀,下禮拜一,千萬不要忘了。”
“一定。”
葉待秋認真應下,在回程的便利店裏找了一圈,沒有找到,詢問店員,迷糊的小男生一問三不知。隻能作罷,上購物網站買了兩本,選擇下午到貨。
出租屋內,客廳竟然空著,方楚鈞房門緊閉,似乎依然在睡覺。
葉待秋打了個嗬欠,一頭栽倒在床上。
直到拆遷一般的拍門聲吵醒他,咚咚咚咚,不開門不罷休的氣勢。
葉待秋踩著人字拖還是嗬欠連天,才兩個小時,還沒睡夠。
經過客廳的時候,方楚鈞神奇的從他的畫布上長出來,同樣的姿勢,好像從沒動過。
“為什麼不開門?”葉待秋徒勞的問了一句,對回答不抱希望。
門口站著的男人,一身玄黃道袍,斜戴方冠,剛直的頭發從帽下紮出來,胡子拉碴,眼裏滿是血絲,挎著一個看不出原色的麻布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什麼。
門一開,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是誰啊?”
怎麼反倒問起房主?這也太不見外了。
“您好,請問找誰?”麵對道士打扮,不信牛鬼蛇神的葉待秋保持了基本的禮貌。
道士偏不領情,從葉待秋扶著門框的咯肢窩下鑽進去,邊撩袖子邊喊:“小方,中午吃啥?包子還是麵條?”
……清修的道士張口就是五穀雜糧,十分奇幻。
葉待秋關了門跟在道士身後,聽見這一句,驚訝地脫口而出:“田先生?”
“啥?”道士似乎耳背,嗓門很大,震得葉待秋耳朵疼。
方楚鈞代替這位做了介紹:“譚鶴軒!你怎麼才來!”
真是好吃好喝調養過,方楚鈞說話,中氣足了不少。
不過,“怎麼才來”,在一般情況下,是埋怨吧?
對比昨晚口口聲聲不感興趣,這句全給暴露了。
“哎呀!上午那個客戶死活不讓我走請我吃飯,煩死了!刷牙了沒?洗臉了沒?”
方楚鈞從畫布上爬起來,不客氣地在譚鶴軒的包裏翻找……出一個肉包子,啊嗚一口,臉上浮現滿意的神色。
“刷牙去!”譚鶴軒從方楚鈞口中奪下肉包,拎著他進浴室。
然後很自然的開始脫外袍和帽子,隻穿著貼身白褂黑褲,進廚房忙活。
兩人的互動太流暢,被晾在一旁的房主葉待秋無所適從。
愣了好久,才借口在廚房喝冰啤酒,與譚鶴軒攀談起來:“譚先生,冒昧問一句,您在哪兒高就?”
譚鶴軒回答著,手上打雞蛋的動作不停:“瞎嗎?我看風水的。”
……這個熟練的動作根本看不出來是個風水先生。
葉待秋默默喝酒。
譚鶴軒古色古香的打扮在這個現代化的廚房裏很奇妙。
還有他邋遢的外表與處理肉筋的細膩手法,他對待蝦仁溫柔的眼神和他粗俗的話語……譚鶴軒這個人,奇怪的要命,還很滑稽。
葉待秋倚著灶台,欣賞道士先生行雲流水般的蔥油爆香,潔白的貼身褂子上滴油不沾。
炒蝦仁的時候,道士先生還接了個電話,劈裏啪啦的翻炒聲不妨礙他做生意:“喂,哎,哦,老房動遷啊,行,下午三點半是吧!對!好!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去!別打擾我,炒菜呢!誒,肯定帶著黃紙!”
……葉待秋一言不發,準備回去補覺。思考譚鶴軒身上的邏輯讓他的頭隱隱作痛。
“誒,小葉是吧,趕緊的,我包裏有盒龍井,你拿點出來泡個茶湯,我炒龍井蝦仁。”
依然迷惑不解的葉待秋,被自來熟的譚鶴軒支使著打雜。
方楚鈞從浴室探出頭,大喊:“譚鶴軒,我要吃蒜薹炒雞蛋,多放辣子!”
如果說譚鶴軒的反差讓葉待秋困惑,那方楚鈞的反應可謂是驚駭: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葉待秋給什麼吃什麼毫不在意,竟然對著譚鶴軒提要求?
語氣,很像任性小孩對他母親的要求。
一點辣不沾的葉待秋快速遠離廚房,還是在客廳被生辣椒嗆得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