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傑最後拒絕了責編的約稿，理由是他駕馭不了，太複雜了。責編頗為失望，說原來那篇就能登，價格好商量。
“不是錢的問題。我聽了完整的故事，具體不能透露，隻能說，這樣的兩個人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打死我都想不出來。”
“哦，那算了。我們策劃的彩虹專題要的故事都是好結局的。”責編不多為難，準備掛電話。
傅傑多問了一句：“你覺得，什麼是幸福的結局？”
“妻妾成群，子孫繞膝。不過我們雜誌不收長篇，一般兩人親一口就算好結局。”
每個人都是差不多的回答。莫芸希望的也是如此的安穩吧？
傅傑知道這是幸福，又不滿足於此，獨自坐在陽台上望著夜空思索。
葉待秋終於忙完了手邊的事，打電話過來道歉：“剛才我太緊張了，說話不好聽，對不起。現在差不多忙完了，隻剩一點收尾工作。我馬上就回來了，想要什麼我給你帶？”
“我在思考，”傅傑慢吞吞說，“我為什麼無聊。”
“無聊？世界上還有這兩個字？”葉待秋忍著笑意問，“連續十天泡在法律英語裏查案例寫意見做頭腦風暴，我還必須擠出時間聽我男朋友抱怨他無聊，真不公平。”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說，幸福的結局是什麼？”
“嗯？你發過來的小說嗎？從目前的線索來看，很難有世俗意義上的幸福結局——”
果然，葉待秋也不能免俗。
“——不過對這兩個角色而言，留在上海就算幸福的結局了吧？依靠自己改變命運的瞬間就非常了不起了。”
“也可能被上海的生活逼死。”傅傑陰沉地說道。
“我個人覺得，上海是充滿希望的象征，隻要希望存在，就不能說是不幸福的結局……你認為呢？”
見傅傑長久沒說話，葉待秋反問。
“那你的意思是，隻要人活著就是幸福？”
葉待秋苦惱地“哎呀”一聲：“這麼說也不對。我可能想表達的意思是，幸福不一定和愛情親情友情相關，它可能是——這麼說吧，我昨天被孫律師表揚了文件翻譯進步很大，我覺得超幸福，把它當成這段奮鬥的結局也未嚐不可。”
“哦！”傅傑激動地跳起來，“拋開孫律師的部分，我明白了！沒有結局這個東西！人生又不是電影，哪裏來的結局嘛，這一刻的幸福就是這一刻的，下一刻又是新的開始！所以小說把婚姻當成幸福的結局沒有問題，因為故事之外的生活還在繼續！”
葉待秋笑起來：“你比我老套多了，這個言論大概要去大仲馬的書裏才能找到。今天怎麼了？無聊到自我辯駁？”
傅傑簡單講了莫芸的故事，然後說：“我發現我好幾次都忍不住說‘你為什麼不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就能和我一樣舒服的過日子’。我覺得她會抽死我。”
“你覺得無聊，難道是對照了莫芸的故事自我滿足？。”
“我本來就容易滿足。”傅傑不好意思直接承認，利用別人的經曆安慰自己或多或少有點自私。
“傻瓜，你男朋友這麼好願意聽你講話，你不滿足還想造反麼？”
“我的個老天爺啊……”傅傑發出不合時宜的感慨。
原意是感慨葉待秋這甜言蜜語說的太漂亮太是時候，可他忽略了正常人說這種台詞希望得到的反應不是和老天爺打招呼。
葉待秋又氣又好笑：“我們兩個總要有個懂浪漫吧？”
“這是浪漫？”傅傑真實的困惑著。
“大概是的，我經過午休時間的茶水間能聽到他們這樣和對象打電話。”
“嗯……還是回國來參考吧，我覺得不太行，跟你的氣質不符。”
“那什麼符合？”
傅傑想起他去律所找葉待秋的那次，白襯衫下的鎖骨誘人可口，於是他沉下嗓音說：“您好，請問買賣不破租賃的原則適用所有房產嗎？”
“我是這樣的嗎？”葉待秋頗為失落。
*
葉待秋整理好衣服從廁所隔間裏出來，迎麵撞上了進來洗手的孫璟煥。
雖然知道孫璟煥不可能得知他幹了什麼，但葉待秋還是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啊！那個……孫律師好。”
孫璟煥如常溫和笑著回應：“好。”
廁所不適合更多寒暄，葉待秋低下頭匆匆逃了，生怕臉上殘留的紅暈被孫璟煥發現。
回到公司為他們單獨準備的會議室，大家已經開始收拾文件放進特意推過來的大型碎紙機裏。
"it'sover!"活潑的女同事高舉雙手歡呼，引起眾人歡呼附和。會議室裏一掃緊張，滿是大戰結束後的和平與輕鬆。
葉待秋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文件和電腦，並不參與同事美式的慶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