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中西對於“身”與“體”的認識(3)(1 / 2)

作者認為“心”在中國思想史中是非常有意思的,因為她發現“心”的概念在古代、中世紀和現代都很不一樣。“心”好像真的要經過什麼波折才得到它在經學、理學中的最高地位。到了孟子,他說,哲學家授權用“心”來控製一個人的感情和情緒,等等。“心”允許一個人了解到宇宙是什麼,允許他知道道德是什麼。從古代的道家來看,“心”是能教導人的“師”的一種。“心”作為老師,允許我們通過“坐忘”,回到我們原有的狀態。因為我們要獲得儒家的學說或是儒家的整體性的話,就需要一種空的心,亦即虛心。我們應該得到“誠心”,赤誠之心,我們的心應該是安靜的。早期的道家總是說我們看不到對身體表示敵對的看法和觀點。這是道家對“心”的了解。那麼孟子呢?孟子把“心”看成——很可惜林克不告訴我中文怎麼說——Fürst,英文First,可能可以這樣翻譯,“公”或“諸侯”。她說,到了孟子以後,“心”不再僅僅是什麼老師了,它獲得了“第一”的地位,就是First的意思。如果一個人會有一顆真正的心,如果他會同情別人的話,他才和動物不一樣。一顆真正的心知道“愧”是什麼,知道是非是什麼,它會“讓”。與道家不同,孟子不要求我們讓心安靜下來,我們應該養我們的心。孟子說的有意思,誰知道他的心,誰就知道天。我認為這是很有意思的想法。如果我們知道天的話,我們也知道我們的心。那麼,作為統治者的“心”,其作用又是什麼呢?孔子比較寬容,他知道人會有“欲”,但是這個他不管。到了孟子以後,中國哲學家們越來越多地發現“欲”對人作為真正的人是有問題的。但是孟子還是寬容的,他說我們應該減少我們的欲望,要用“心”來控製我們的情欲。最晚到了中世紀,人們認為,“心”應該作為“主”,和一個統治者一樣。無論我們讀理學還是心學的著作,都會聽到一個聲音,這個聲音當然都受到佛教的影響:不應該允許我們的情欲控製自己的“心”和“理”。所以到了理學、心學以後,重要的是宇宙,重要的是道德,重要的是“心”,重要的是“理”。那麼情欲呢,當時我們會聽到這麼一個聲音,情欲比利劍更可怕,比大火還恐怖。人應該具有的是德心,如果人隻有人心的話,他很難控製自己的情欲,所以情欲是人的敵人。正是由於這樣的思想,我才從根本上不喜歡理學和心學。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從某一個時候開始,女人應該留在家裏。從什麼時候開始讓女人作為殘疾人呢?——不再允許她們的腳自然地長大。到了朱熹,特別是理學出現之後,愈演愈烈。所以我自己覺得理學和對女性的折磨有著密切的關係。心學和理學對身體的看法,我根本沒辦法接受。作者說得非常有意思,到了理學出現之後,人不再能夠作為一個整體而存在,而是分成了兩個。他的心不是一個,一方麵是人心,一方麵是德心。所以到了朱熹以後,好像中國也有了自己的一種二元論。我懷疑,為什麼呢?朱熹和王陽明(1472—1529)告訴別人,如果你們能夠得到德心的話,那麼你們就會跟天和宇宙一樣,所以這樣做的最終結果是得到一種整體的狀態。

作者對《西遊記》也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見解,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她說我們完全應該從理學、心學以及佛教對身體的否認來看待這部小說,才會知道《西遊記》原來的目的是克服你所有的情緒,讓你把所有的感情、情緒全部抹殺掉。無論你想有什麼娛樂行為,統統不行。你不要有什麼情欲、情緒、感情,等等。

那麼,“心”本身不會有什麼問題嗎?有意思的是,作者在中國的很多地方發現“心”可能變成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都聽說過“心猿意馬”,人會有一個“猿心”。如果猿真的有“心”的話,人可以有“猿心”,那麼“心”也一定是有問題的。另外有意思的是,“心”作為部首,它的右邊所表達的情緒和感情不一定都是一個好的情緒,比如嫉妒,比如煩。所以好像“心”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也可能,佛教說我們最好什麼都感覺不到,這可能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第二部分,作者專門談了身體和感情的關係。從古希臘哲學來看,似乎人所有的感情和情緒好像都在靈魂裏,這就好像是我們的衣服在箱子裏一樣。林克自己認為柏拉圖的觀點完全是錯誤的。因為感情不隻是在我們內心,也是在我們的外麵,另外也存在於我們和別人之間。因為中國對歐洲的影響非常之大,不少德國人認為我們歐洲人對我們身體的了解完全是錯的,所以很多人建議我們應該學習氣功之類的東西,以便更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林克教授也在德國教氣功,所以她有這方麵的體驗。歐洲人認為身體和精神是矛盾的、對立的,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所以作者提醒我們要從道家的角度來思考,人通過自己的身體,可以感覺到他和宇宙是一致的。由此我們“坐忘”的時候,閉著眼睛,呼吸的時候,可以無意識地,不用腦子感覺到我們身體和宇宙的一致。

儒家到處都會有一種聲音告訴我們,我們應該否認自己的情緒嗎,我們應該否認自己的情欲嗎?肯定不是,在《論語》中找不到這樣的聲音。相反,孔子曾感歎他的得意弟子顏回道:“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阮元校刻本。隨遇而安的顏回,甚至可以做到在這樣窮苦的憂愁之中,依然可以自得其樂!據說孔子在顏回死了之後,哭得很厲害,也因此受到他的弟子的批評,認為夫子哭得太多了。孔子回答說,這就是我要的。他不想控製他的情緒,相反地,他希望將他所有的感情全都表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