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驊”很喜歡看書,由於他掛鏈也坐在後排,也享受待遇,可以在坐板時看書。號裏當時正有幾本書流傳,每當坐板時他就埋頭看書。但識字不多成了他看書的最大障礙,大約平均每看一頁就會遇到一兩個障礙。我坐在他旁邊,恰恰又比他多認識幾個字,正好備以顧問。問的次數多了,可能也怕我嫌麻煩。為了減輕我的工作強度,他就常照著自己的理解先讀出來,再讓我校正。讀對了,我隻須用鼻子輕哼一聲示意就可以了,讀錯了我再糾正。一次,他看的還是本“中國古典文學”,手指著兩個字給我看,口中輕念:“踢死?”
我看了一眼,校正:“賜死。”
看他還在疑惑的眼神,我又輕聲簡單地給他講解了這兩個字的意思。恰恰問我這個,也奇了怪了。對別人來說這沒什麼,可他手上現在就戴著捧子,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就應該是很敏感的了,我解釋的不得不婉轉隱晦一些,唯恐觸動他的神經,引發他的不良情緒。
黃驊自己到滿不在乎,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讓他去死。我說皇上怎麼還自己去把人‘踢死’呢。”
黃驊在號裏不僅每每仗義執言,而且還喜歡“實話實說“,況且已經掛鏈了,更毫無忌諱,是一個經常締造 “語錄“的人。除了上麵那個十字箴言,還有一句也被號裏人視為經典。由於太年輕,雖然不算是情竇初開,但總歸也對男女情事還很懵懂好奇,總有點神秘感,真應了一句老話,這種事作的不說,說的不作。黃驊可能也是缺乏實踐的機會,在號裏就經常念叨這麼一句話:“為X生,為X死,為X奮鬥一輩子”。他喜歡和一幫年輕人在一起玩,也開開玩笑什麼的。可他太年輕了,號裏其他人都比他大,最少也大個四五歲。甲四裏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是一個人數最多的群體,看到他稚嫩的麵孔,有時就拿他當大小孩逗逗趣。有個結了婚的年輕人拿他的這句話說事,壞笑著問他,“你這馬上就‘一輩子’了,為X奮鬥過幾回,開過“葷”嗎。還是童男子了吧?”先頭黃驊還嘴硬,裝作久經沙場老江湖不屑的樣子,說:“這還不簡單,一百塊錢一次,我們老家那邊五十塊就行,‘小姐’有的是,那玩意幹過N次,都幹膩了。”看來在外麵時也沒少上網,還懂得“N次”。聽他小小年紀“都幹膩了”,一幫壞小子就都起哄地笑,問他知道往哪…..嗎。大家都知道他二審已開過庭了,又沒什麼重大立功表現,改判的希望很渺茫,已經來日無多。說笑過幾次以後,有和他關係不錯的私下偷偷問他,是那麼回事嘛,這輩子真不虧了?他心裏起了漣漪,不得不低聲承認以前就是找過幾次“小姐“,也並沒幹過“真”的,自己恨恨地說:“老子就是在這上麵太虧了,一次真的都沒幹過。有一次和一個小姐要幹,可他媽太激動了,沒等……一下子就出來了。”
後來我開放後,從報紙上得知,就在我從甲四出號三個多月後,“黃驊”在當年國慶節前的那一批中“走鏈”了。報紙上公布說,三人團夥搶了300元,一部手機被摔壞了,他們沒有要。搶的車開出不遠,車技不支,遂棄車逃逸。三人都被處決。
走鏈的老李在號裏時就常和他開玩笑,說他們這是“一賠三”,太不合算。那兩位同案不知年齡幾何,估計年齡也大不到哪去。我們號這位,才剛剛成年,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去了。他罪有應得,法律是公正的。不這樣,何以告慰那無辜死去的受害者。可再想想,他如果不去搶劫殺人,一生就算不辛勤不辛苦就是本本分分地勞動,也不知能賺到多少個“300”元呐。
殺人償命,亙古以來的法則。不為他惋惜,但我們應該為那個鮮活的剛剛十八歲的生命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