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我說,他最後是在老家山東被逮住的,先押在了一個縣的看守所裏。那裏有那裏的規則潛規則,他是新收,人家當然也用新收的待遇對待他。吃飯了,號長把他的新窩頭拿走,拿起幾塊不知是哪一頓飯剩下來的碎窩頭泡到了他的菜湯碗裏,告訴他:“你就吃這個吧,還能多吃點。”現在提起來,他還憤憤不平地對我說:“我一看,那窩頭上麵淨是小牙印,肯定是讓老鼠磕過了。我拿起碗,全都倒進了號長的碗裏。告訴他,‘你也多吃點吧’。”結果自然是動手打起來了,號長領著全號的人一起修理他,他仗著手底下有點功夫也予以還擊。但一虎終究敵不過群狼,最後還是吃了虧。人家那裏的規矩大,把他定位為屢犯監規的典型,動不動就給他來個加戴戒具的懲罰,也就是有時給他戴上銬子,看他的表現,每次三天五天的。
被押回本市,進了市一所以後,老信依然如故,凡事還能隻能占上風不能落下風,更別說吃虧了,在號裏多次和人發生衝突,也成了一個“刺頭”。這裏政策寬鬆,沒有給他戴捧子,管教隻好給他頻繁換號。他在我原先待過的甲四也住過,在那他打過別人,自己的“牛鼻子”曾讓別人打出過血,隻好又調號了。這次是有了重大立功表現之後,管教看他在哪個號都要演出“全武行”,唯恐出點什麼事情,封閉了他這張正在吐事的“活口”,才特殊優待把他調到少年號的。這裏的人有的年齡小,有的相對火氣小一些,號長又很會“做工作”,這才沒出現“肢體接觸”。但在號裏他也常常感到憋氣,私下裏和我發過很多牢騷。
老信成年在老家娶妻生子以後,一家人的生活如同億萬個莊稼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得平淡無奇。來到本市後,開始也是本本分分地勞作著,憑一把子力氣和手藝吃一碗規規矩矩的飯。如果不是後來發生了那場特殊的“豔遇”,他現在一定還也會象千百萬在城市裏打工的農民工一樣,日複一日默默地生活著。
通過和老信近距離的接觸,我感到他是一個很能吃苦,生存能力又很強的人。老信當年還很自信,覺得自己的智力和體力加能力,任何一項都不比那些從農村出來,掙得盆滿缽滿的土豪們差。打拚幾年,怎麼也能混出個模樣來。應該客觀地說,憑借筆者的觀察,按照老信的綜合能力,如果實現他期望值中的超大模樣,可能比較困難;達到大模樣也要看機會趕時運;那麼有點小模樣,在這座大城市裏混上個溫飽型乃至小康,平安恬靜而又比較愜意地生活下去應該說絕對沒有問題。
最初的農民工湧向城市並不像現在這樣普遍,都是以團體的形式,最典型的是建築行業,城市建築企業召顧了大量的農村建築隊,後來農村人自己組建工程公司到城市參與建築工程。單個個體的農民很少能自己到城市討生活的。最早敢吃螃蟹的,也是在當地有親戚朋友等過硬關係的,否則,就是他們再“敢吃”,也不知螃蟹在哪。老信也應該算是最早敢吃的那一撥人。為了討生活,老信也向城市走來。決心在城市裏開創出自己的一番生活天地來。
當年老信才二十多歲,蹬著一輛三輪車就從家鄉出發了,帶著他老婆給他烙的一摞餅和自家醃製的鹹菜。餓了找人尋點水,大餅就著鹹菜吃下。憑著一把子力氣和堅定的意誌,一路騎行當天就直達天津,在路邊躺在車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風塵仆仆抵達秦皇島。之所以到秦皇島,老信也是投親靠友而來。這裏有他的一位親戚,他父親這邊的,父親生前死後都和他們家走的很近,對他們多有照顧。樂於幫忙的感情很重要,但這位親戚也隻是個平頭百姓,讓他暫時落落腳還行,工作可給他也幫不上什麼大忙。老信每天東轉轉、西看看也找不到什麼謀生的機會,連個臨時工的崗位也找不到。看看沒有什麼希望,老信不想拖累人家,於是決定轉到了我們這座更大的城市來發展。
老信為了盡快找到工作,同時也是希望自己混出個模樣後給姐姐一個驚喜,以至於當初奔赴秦皇島的路上,與姐姐家擦肩而過,都沒有去看望姐姐。這次轉戰先轉到姐姐那裏去看了看。頂替了父親工作的姐姐,此時早已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看到弟弟大老遠來了,親情所致,噓寒問暖打酒買肉,對弟弟很關愛。可姐姐、姐夫也都是曬鹽的一般工人,沒有什麼過硬的社會關係,在工作上也幫不上忙。生活的磨礪,使老信的逐漸轉變觀念,認識到萬事還是得從實際出發,找不到工作就逐漸幹。老信於是離開姐姐,找了幾件工具,自己來到了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商業街上。選了一個路口,就開張營業了。開始為人修起了自行車。說是修理,其實老信原本也沒有這項技術,充其量就是擺弄過自己的三輪車而已,生活所迫,老信又比較聰明,逐漸闖了出來。後來又無師自通,增添了修鎖配鑰匙的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