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的傳統在具體運用上,本來也有自古的潛規則。如果是在其它號,像“福建”這樣的年齡,這樣的經濟狀況,此種帶有勞役性質的工作,一般不會安排到他這種人的頭上。其本人也已人到中年,依社會常情,如果還有其他年輕人的情況下,不宜再安排他們做那些“伺候”人的活,特別是“伺候”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甚至比自己還年輕的人。而且,“福建”在號裏屬於“中產階級”,吃“二夥”的,號裏的號費保證交納,不存在“以工代賑”問題。盡管這些“道理”在監管界通行諾多年,但在現在的甲六卻行不通。為什麼傳統的潛規則在這裏失靈了,原因說複雜也不複雜,說不複雜也複雜。其一,它是少年號,人少;而對安排“福建”這件事來說,有這種因素,但這一條並不是主要的,號裏還有好幾位年紀比他輕的多的並沒有什麼活幹。其二,少年一般不宜安排太多的活;這一條也不太“硬”。因為不是少年,而比“福建”年輕的也還有人在。其三,甲六的號長與眾不同。這一條才是最主要的,符合號情的。所以“福建”也就隻好“勞動光榮”了。
“福建”以前可能沒有過類似的工作經曆,工作起來很不得力,為此沒少挨劉隊的嗬斥。由於服務不到位,服務對象老信也很不滿意,嘴裏常咕咕:“我要一說,他又得挨呲。”老信與“福建”也算是舊相識。我當時的鋪位正在老信的旁邊,常勸老信,“同是天涯淪落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也常提醒“福建”,把什麼什麼事趕快幫老信幹了。據我觀察,其實“福建”並不是有意偷懶,有時我本人洗點衣服,看我年紀比他大,他還主動過來要幫我幹。隻不過是雖腦瓜靈光,但缺乏幹這種活的經驗而眼裏發現不了活,常常不知從何處下手罷了。
甲六裏還有一位叫“二頭”的。所謂“二頭”,是冀東一帶的方言,就是家庭裏排行第二的孩子。大多用於男孩,溜光水滑的小姑娘叫“二頭”的很少。他剛進號時,有人問,“在外麵人們都怎麼稱呼你?”“二頭”正暈頭轉向,一下子把自己在家裏的小名亮出來了:“都叫我‘二頭’。”從此,這個稱呼就成了他的“牢稱”。他是本市現在已成了著名風景區的一個山區縣人,但他的家卻是在平原上。問他,說是二十四歲,其實按周歲也就是二十三歲。那地區的人婚嫁都早,他已在去年結了婚。進了看守所以後傳來喜訊,他妻子給他生了個“千金”。“二頭”長的白白淨淨,戴一副無框近視眼鏡,顯得文質彬彬,根本不像一個莊戶人家的孩子,更怎麼看也不像個盜竊犯。
“二頭”是當地農村中難得的一位正牌中專生,靠學分考出來的,學的是電子專業。畢業後,在市裏一家電子廠找到了工作。戀愛對象是以前高中時的同學,也是一位正牌中專生,倆人上學時就早已談好,畢業以後到了婚齡就完婚。父母已提前給他們蓋好了三間大瓦房。完婚後,他出來打工,他老婆也在家鄉附近找了一份工作,倆人都脫離了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論工作、論家庭小日子,在當地的十裏八村都是十分讓人羨慕的。
他所在的工廠,沒有員工宿舍,他和幾個同事在附近合租了間房子住著。幾個人都單身在外,沒有家庭瑣事,上的又是三班倒的班,空閑的時間太多,不好打發。又都青春年少,精力旺盛。幾人商量買一台電腦,這樣大家就可以下班後上上網、打打遊戲,以解寂寞,不用天天到網吧裏去消費了,一個工薪階層常在那也消費不起。由於將來的這台電腦必定屬於大家的公共財產,如果有誰將來離開這間屋,肯定就無法享受了。自己的那份“產權”是否還能收回,向誰收去?很成問題。想到這裏,誰都不想掏自己的腰包。最後不謀而合決定就地取“財”,大家動手從廠裏“搞”點東西出來變賣,進行“集資”。幾個人分工合作一通忙乎,等到“集資”款快湊齊了,事也就犯了,幾個人全進了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