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所的牢飯在形式上很傳統,及至今日還遵循著一日兩餐的老套子,這在全國來講可能都是絕無僅有的曆史陳跡了,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都沒問題。但內容上的改進力度很大,雖然還是每人一碗菜湯,但主食頓頓都吃白麵饅頭,而且可以敞開肚皮盡情吃,一頓吃十八個都沒人幹涉。筆者經曆的兩個看守所很有意思,紅看的情況恰恰相反。形式已然與時俱進,而內容卻墨守成規。形式上依如今社會常例,實行一日三餐製。內容卻依然很傳統,每人一碗菜湯外,三餐的主食都是玉米麵窩頭。窩頭二兩一個,每人每天定量一斤。少吃可以,多吃沒有。供給每個人的數量,從早到晚,以兩計是按二四四“陣形”排列的。中、晚餐每人每頓兩個窩頭,一碗菜湯。這應該是曆史上牢飯“水上漂兒”的經典範例。隻不過是現在製作窩頭的玉米麵質量大幅提高,已然漂不起來了而已。菜湯也有重大改進,一改曆史慣例,裏麵放鹽了。有了鹹味,不僅適口一些,體現更多的是對人性的尊重。美中不足的是,時逢夏季,本是蔬菜品種最豐富的時侯,可我們菜湯裏的菜比較單調,而且顯得隨意了一點。最好的當屬冬瓜,但難得一見。其次胡蘿卜,胡蘿卜營養豐富,特有的胡蘿卜素更為人體所必需,生啃熟吃皆宜,是個很好的食材,可用它作湯就有點創意了。而且一塊塊胡蘿卜切得都有手指粗,也不像是做湯的樣子。這已然有點超常規,但最有創意的還屬芹菜葉,芹菜葉湯。每次“市場經濟”吃肉片芹菜或是涼拌芹菜時,剝離下來的葉子,就到了“計劃經濟”的湯裏。這應該屬於兩種體製互補,具有雙贏的效果。據有關書籍記載,芹菜葉具有涼血降壓的作用。對於我這個高血壓的患者來說,正逢其用。不僅佐餐充饑,還兼有醫療的功用。有的人到了牢裏還挑食,不吃芹菜葉,把它們都挑出來。好不容易有點葉綠素,還白糟踐了。我吃,每次都吃個精當光。覺得那股淡淡的苦味,不僅比中藥湯劑要可口得多,而且品出了其中獨特的味道,很有舌尖上的快感。但,依據人們通常的思維定勢,一般人的大腦波瀾很難在滾滾菜湯中翻騰出芹菜葉的浪花來。
早飯的二兩,分為幹、稀兩部分。幹的,半個窩頭,說半個就是半個,一絲不苟。如果號裏麵的人數是單數,送飯的勞動號會把一個窩頭用刀切開,給號裏半個。切的整整齊齊,兩塊窩頭,決不能讓你分出哪一塊大,哪一塊小來。稀的,一碗玉米麵粥。比市一所稱道的是,另外還給一點水疙頭鹹菜絲。鹹菜絲,這是牢飯的創新產品,曆史上的“水上飄兒”是從來沒用過的。那時牢裏連鹽都不許吃。
早、中、晚這種“組合”,就是一套紅看裏完整的“水上漂兒”牢飯,常年如此。號裏人根據它們的“特色”,幹、稀兩部分,兩“黃”相遇,仿照一種著名的保健品,給它們取了一個很時尚的別名:“黃金搭檔”。每每號裏有人問:“你定小炒嗎?”那人要是不定,就會說:“我不用,吃‘黃金搭檔’就行了。”
按說,以現在社會經濟發展的水平,即使是在看守所裏也完全沒有必要吃窩頭了。有從外地轉押來的牢犯舉例,“XX,比我們還不發達的縣裏,還吃饅頭呢。”況且玉米麵和小麥麵粉在市場上的差價上已然寥寥無幾,甚至持平。至今還堅持這種古老牢飯的看守所確實是不多了。號裏的老齊,因糖尿病曾在進來後住了一段監獄醫院,那裏三餐都吃饅頭。聽說他是由紅看來的,每頓飯病友們都把吃剩下來的饅頭掰成小塊,給他放到窗台上晾起來。說是晾幹了,好保存,收集起來,將來他回去時可以帶回去。幹饅頭也總比窩頭好吃呀。
對於紅看裏頓頓吃窩頭,我心裏也有微詞,但沒敢說出來。有人問我在市一所的情況時,我把那裏天天吃饅頭頓頓吃饅頭的情況說了。並且告訴他們,那裏也不計數,隨便吃,想吃多少給多少。饅頭的質量還很好,吃著倍兒香。這是事實,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我既沒誇大,也沒縮小,就是聊閑天隨口說說而已。可不知誰那麼嘴快,把我說的這些話向我們號的主管管教給我“碟報”了。管教為此找我訓話。我曾懷疑是寫《每日彙報》的給我寫上去了,可我沒同著那人的麵說過呀。他是怎麼知道的,“碟報”難道還有二手的?這也不好說。號裏每天都有人到外麵去勞動,出來進去好幾位,他們其中的某一位也有可能。嫌疑人太多,這個“案子”到今天也沒破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碟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