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醫與看病(3)(1 / 2)

我們號的老封,那些日子總拉肚子,有人揭發他是經常半夜值班時偷吃剩窩頭所致。連剩窩頭都得偷吃,這種情況也夠可憐的,我們幾任號長都沒有追究他,吃就吃了吧。可造成了病,還要給他看。一天早晨,主任來上班路過我們號,我趁機報告了。進號給老封看完病,她讓我隨她到醫務室去拿藥。給了老封吃的止瀉藥後,又拿出一盒(十瓶)藿香正氣水,說:“這個你拿著。天氣熱了,有誰不舒服了可以喝點。一盒是十一多塊錢,就按一塊錢一瓶算好了。你給記一下,都喝完了告訴我,再來拿。”原來,主任不僅是位獄醫,還是一位治“未病”的“大醫”。

為了讓老太太省點事,我說:“一共就十塊錢,都記我帳上算了。省得您還得總經心著。”

主任也替我著想,說:“別了,就誰喝記誰的帳。你管著。”

在市一所,無論什麼藥,都可以放在號裏,由號長指定一個人管理,通常也是由管帳的兼管。該吃藥時,到他那去要就可以了。我吃的高血壓藥,就是每天早晨找小從要,到了甲六又找小衛要。而在紅看,按規則是所有的藥品都要放到號外。實際上操作上,為了省事,有些一般性質的藥如這種藿香正氣水之類,得到管教允許還可以放在號裏,由生活員保管。而那些稍微烈性一點的藥,則一定都要放在外麵樓道的管教那裏。我每天吃的降壓藥,就是放在管教那裏的。每次吃藥都要喊報告,管教允許了,出號門到樓道去吃。當場點好數量,給管教看過,再當著管教的麵把藥吃下去,再喊報告回號。我還好,一天隻在早晨吃一次藥就可以了。而有的人一天要吃三次。一天三次,連續幾天,天天如此,次次如此,非常麻煩。遇到管教有點別的事忙不過來,這藥還不知幾時能吃上。

更令人頭疼的是,各位管教的工作習慣都不一樣,這位喜歡飯後忙活,你報告吃藥,就說了:“飯前幹什麼去了,為什麼不吃。我這正忙著呢。”他忙完,不知幾點了,再趕上查號什麼的,也許這頓藥就兩次並一次了。吸取教訓,改為飯前吃吧,雖然與醫囑不合,也比不吃強嗬。可又錯了,這位管教是喜歡飯前忙活的,聞聽有人報告吃藥,訓斥道:“剛起床就吃藥,你還有別的事嗎。沒看我這正忙著呢,過會兒再說。”還是吃不成。後來吃藥的人都學乖了,要吃藥,先看看“皇曆”,是哪路“神仙”當班,再決定是飯前吃,還是飯後吃。

由於吃藥上有這些“環節”,這次主任說讓我管著,就是說可以把藥帶到號裏去了,由我來管理給誰吃,這樣就省去了以上的那些環節。有人要問,由主任承擔這個責任。這也看出老太太的善解人意與厚道。

對於我的病,除了每天吃藥外,我還曾到外麵驗過一次血流變。一個慢性病人在看守所裏能夠到社會上普通醫院去看次病,也是相當特殊的待遇了。一般牢犯即使得了大病必須出所去就醫,也隻能到司法部門專門為我們這些人預備的新生醫院去。那裏有全套的設施和製度,可以防止這些人脫逃。在押人員要出看守所去公眾醫院看病,這個動靜整大了。為了必要的防範,按照規定,出看守所時要有一通全身“披掛”。

當時,我們號的主管章管教,又約了一位會開車的甲區的王管教,兩個人帶我去。章管把我提到前廳,衝旁邊的一個小屋指了指:“自己找一副戴上。”我看看,屋裏的一個“鐐子架”上,堆著一大堆腳鐐。

我以前待的市一所裏的腳鐐都是不鏽鋼材質的,和我們那個所一樣屬於高品級的,白白淨淨錚光瓦亮。而這裏的都是鐵製的低檔貨,又加上平時基本沒有人戴,一幅幅都鏽跡斑斑。還好,兩個圓圈接觸腳踝的部位,上麵都纏好了布條,提繩也現成,不知是哪位前輩哪年哪月有勞的,也已是破爛不堪一層汙漬。本人缺乏分辨腳鐐優劣的知識,雖手握選擇權,但一時不知如何下手。也是靈機一動,就采用年輕人選對象的方法,盡最大的可能性挑漂亮的。一堆腳鐐雖都黑不溜秋,也要“矬子裏麵拔將軍”,總算看上了一個鏽跡還算少點的,就是它了。

我擦了擦腳鐐上的浮土,自己在腳脖上戴好,再拿鎖鎖上,出門前把鑰匙交到了前廳。旁邊的章管教手裏還拿著一副手銬,這時看看我,可能感到我的這種狀態減輕一點裝備也可無憂,就說:“算了,別戴了。”對章管的如此關懷,我急忙表態:“(帶我出來看病)您是好心,我不會不明白。不會給您找麻煩的。”管教就把手銬也交回前廳了。

雖然進了兩個看守所都沒坐上囚車,但這次終於坐上了真正的囚車。這是一輛小旅行轎車,後車廂裏是一個四麵豎著一棵棵鐵欄杆的鐵籠子,和動物園裏關獅子老虎的籠子差不多,就是顯得小了一點。當然關我還是綽綽有餘的,隻是委屈了章管。他沒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而是同我坐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有關部門是否有這樣的規定,必須要由警員“陪同”囚犯一起坐在警車的“籠子”裏。如果並沒有這項規定,那這就是章管對我置為體貼的人文關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