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幹年前,應該是上世紀的六十年代,老太太還是個年輕姑娘,畢業以後剛剛分配到紅看作獄醫,在下號巡診中把牢犯坐板的情況看在眼裏,找到所領導,從醫學角度提出了異議:“這樣坐,把人的前列腺都坐壞了。不行。”當年的老太太肯定引經據典說的有根有據,所領導也就從諫如流了。經過研究考察,決定給每個在押人員做了一個“枕包”,提升一下臀部的高度,放緩人體的“折疊”角度。
所謂枕包,就是用布縫一個套,裏麵放入自己的換洗衣服等,既是“枕”,晚上睡覺可當枕頭;也是一個“包”,還可存放自己的衣服、物品。而他最受在押人員歡迎的功能是,白天又成了一個坐墊。坐在這個“枕包”上,舒緩了“坐者”的身體角度,使人能夠舒服一些。從此,在紅看就形成了製度,一直流傳下來。使後來者無不受惠,這也是為什麼紅看的人全都樂於傳頌老太太的緣由。
我進紅看時,那個枕包是小藍格的布麵及四邊,白布的底。長約1.5尺,長寬比為典型的黃金分割比例,顯得很周正。兩寸的高度。背麵有一個開口,兩邊有係繩。這是由所方統一製作的,每個售價人民幣10元。進號就可以買,但要在背會《在押人員守則》之後才能坐。雖然坐了枕包角度緩解了一些,人舒服了一點。但還是盡量坐得高一點會更舒服一些,特別是那些個子高的人更希望它能更高一些。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人就盡量往枕包裏多填東西提升它的高度,在乙五裏最典型的是洪昌,他是一個大個子,一米八幾了,身高腿長。坐著總嫌窩的慌,不斷地往枕包裏填,除了放進了全部的衣服以外,還嫌矮,生生把家裏給他進的一條雙人毛巾被也填了進去。枕包是高了,可小小的枕包實在沒有那麼大的容量,洪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填進去之後,枕包的邊縫也就全裂開了。洪昌不管,反正自己舒服第一,枕包壞就壞了吧,沒啥稀罕的,反正開放時誰也不帶走這個看著就引發不良情緒的玩意兒。
來到紅看的第一天,我自報有病。管教就領我到樓上醫務室去檢查。主任給我量了血壓,聽了心髒。知道我自己帶著藥呢,告訴我,堅持服藥,問題不大。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老太太。以後又多次打過交道,有時是去量血壓,有時是去給自己,更多的是給號裏其他人拿藥。
作為主任獄醫,老太太對工作很負責任,經常背著診療箱到樓道裏巡視一圈,透過觀察孔問問號裏有人不舒服嗎。主任的醫務室在這座大樓的四樓,她每天上下樓都要經過一樓我們乙區這邊。有人有點不舒服也經常求號長攔路喊“病”,有時盡管已是下班的時間,主任聞聲也會給看。進到號裏,看到主任背著自己的小包,知道這是該下班回家了。有人就勸主任先回家吧,明天再看也不遲,不是什麼大病。主任說:“我沒事。還是先看病吧。有病可不能拖,拖成大病,在這裏麵可不好辦。”看完病還要上到四樓去拿藥再給號裏送回來。主任對號裏人說話也是柔風細雨,看起病來認真負責,醫囑下的周到細致。睡覺肚子蓋點東西,別喝涼水這樣的細節都要囑咐到。有的病號體質不佳,主任也會知會管教,要求給該人準備病號飯,讓他吃點有營養的東西補養補養。在主任的眼裏我們這些人似乎不是囚犯,和普通人一樣,就是她的服務對象,就是需要她關懷嗬護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