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了號長(7)(1 / 1)

號裏的這些人,別看在外麵連家長、市長的話也不聽。可到了看守所裏,管教的一句話就是“王法”,所長的一句話,更是“聖旨”。這裏的基本都是壞人,教育方法也不興“表揚為主”,而訓誡才是正道,通常聽到了都是一番番的教訓,能從所長的嘴裏聽到歌“不錯”,更別說是作為主要領導的一把所長說個“不錯”, 就算是天大的讚許了。這是十分難得的了。當時我們的主管管教肯定很欣慰,作為號裏的在押人員也無不感到歡欣鼓舞。又一條社會定律,叫作“好孩子都是誇出來的。”我們號裏的這些“壞孩子”要是多誇幾句的話,也有向好孩子的方向轉化的傾向,這就是所謂的良性循環。我們乙五受到了誇獎,大家的表現越來越好了。照這樣的表現下去,沒準今年的模範監室那麵小旗就得掛在我們乙五的牆上了。

本人作為號長對此當然不能沾沾自喜,隻能把領導的話,當作對自己的鼓勵和鞭策,兢兢業業更進一步地作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在我當號長這段時間也不能說十全十美一點紕漏都沒有,有些地方考慮不到位也是難免的。還是在我那次跟著主任到樓上拿藥時,拿了給老封的止瀉藥又蒙主任的關照拿回一盒藿香正氣水類。我回號後隨手就把它們都放在了四屜櫃的最上層,雖然沒忘了碼放整齊,但完全是開放式的。恰恰第二天早晨查號時就被帶隊查號的一位副所長發現了,他看看老封的止瀉藥說:“這可不能放在這裏,誰要是一次吃下去那還了得。收起來。”我為自己的疏忽感到內疚與後怕,真要是哪位要是想不開或是想製造點事端,一次全喝了,來個全方位的“止瀉”,任什麼都泄不出來了,雖然死是死不了,可就給所裏找大麻煩了。查號一完,我趕快讓小新把它們都收到二層的紙箱裏去,當作重要物資嚴密監管了。

咋一登上號長的寶座,自己也並未能完全適應。雖然工作上基本知道應該幹些什麼,所謂“在其位謀其政”嘛。但應該享受點什麼卻不甚了了,往往坐板時整完了隊,看大家都坐好了,我也上板坐在了最後一排的邊上,就像早晨查號時一樣。我這是受前兩任號長的影響,在乙九時,陸號長通常也是坐在板上,但他不是坐在我這個位置,而是坐的是號門旁邊,不在坐板的隊伍裏。馬道上坐在小塑料椅子上的通常都是“王家鋪”,給大家讀段報紙什麼的。我現在坐的這個位置,是向老賀學的,這是他的“常坐席”。不過老賀一般不是坐著基本都是蹲著,這種蹲式很奇特,一念之差當時我沒考慮到他的祖籍,作為一位河南人他是有這種蹲坐習慣的。我這不免就蕭規曹隨了。雖然在乙九也看到過我們陸號長在“王家鋪”不讀報紙時也常在馬道上坐著,可看看人家腦袋上還可以留個小平頭呢,所以就沒有敢效仿。小新那時坐在後排的第一位,正在我旁邊,就捅捅我,拿眼神示意,讓我到馬道上去坐那個小塑料椅子,悄聲說:“該享受不享受,還當號長幹什麼?”

我想想,小新說的也是,而且坐在那裏也更顯權威一些,以後就都到馬道上去坐著了。

號裏人也未能免俗,難免把社會上的阿諛奉承逢迎巴結運用到號裏來,而且這裏頭腦靈活的人不少,還挺時興這一套的。對此,在我當了號長之後馬上就有了感受。可有時他們奉承巴結的卻又太不是地方,讓我哭笑不得。

老賀出號以後,號裏又找了一個剃頭的。這是一位40多歲的中年人,也是一位偷自行車的。平時在號裏蔫得很,連話都很少說。進號後聽到我征集剃頭匠,自告奮勇說他就會剃,以前就是專業理發師,後來下崗了。雖說是專業的出身,技術上有一套,可在號裏這些都用不上,想施展也沒有市場,這裏隻能剃光頭。但要論起剃頭的速度,他可就比老賀遜色多了。畢竟有專業的底子,也不是太慢,大約十幾分鍾也能剃一個。號裏剃頭,特別是夏天,並不像外麵那樣還要一塊布把身體都圍上防止頭發茬落到身上,反正號裏也沒有女人,星期六日更是女幹警管教都沒有,索性全身脫得隻剩一個褲頭,幾乎光著身子,剃完到自來水龍頭那涼水一衝就完事了。一次剃頭時,我也從眾幾乎這樣全裸地坐在那很不習慣,心裏挺別扭的。心想反正就是剃個頭,一會兒就完了,衝衝頭就可以穿上衣服了。可那位新剃頭匠左刮一下不完右刮一下完不了,正詫異我這個腦袋今天怎麼這麼難剃,那個剃頭匠伏在耳朵邊,輕聲跟我說:“我給您逆著茬又刮了一遍,您摸摸多光滑。”

“嘿!天底下還有這麼‘巴結’‘領導’的。” 由此看來,我這個腦袋當然就是全號裏最光最亮的了。